周暮将男孩翻涌复杂的情绪尽收眼底。
他爱那个女孩,所以在身体力行地理解她。
周暮想了想,迟疑开口:“但我直觉,你们年少分别后,她一定还经历过什么,这东西再一次摧毁过她。和她的几次交谈中,她曾问过我一些很艰涩的问题……我隐约感觉,她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直让她备受折磨。但她非常警惕,不曾吐露过一字。所以我得到的信息也很有限,无法帮助她。”
“当然,我的判断也不一定准确。”
江入年已从沉思中挣出,他神清目明,清醒地请教:“我该如何做?”
我该如何实际有用的帮到她?
我该如何让她更快乐的活着?
周暮赞许地笑了,这就是她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地方,这个男孩永远在往前看,他不执著于过去不是因为不痛,而是正因为痛,反倒提醒着已发生的无可挽回,那么现在和未来才更要全力投入。
周暮思索良久,回答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一直在“看见”她。你看到了她的痛苦,也理解她的痛苦,这于她已是很大的慰藉了。”
江入年道:“不够。”
饺子皮已经全部包完,波西米亚风的陶瓷大碗里,剩余着少许肉馅,周暮开始搓肉丸子。
她拿过湿巾,抽了几张递给江入年:“人是非常复杂的动物,我们的力量是有限的,季知涟的执拗不亚于你,她太聪明,所谓慧极必伤就是这个道理,她只信她悟到的。”
“但所幸的是……她昨天过来,我感觉她的心境已经有了变化。”
江入年抬头,在屏息等她继续说。
周暮:“她曾经是麻木的求生,如今是主动的求生,这两者的意味截然不同,后者显然更有力量。
周暮又说:“精神上讲,她在试着将自己灾后重建。而行动上论,她再一次捡起了地上的火把,去继续往前走。”
江入年缓缓道:“我还能为她做什么?”
周暮包完了最后一个丸子,闻言,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给她时间,给她空间。”
“——并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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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的十二月,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在这个众望所谓、本是要发年终奖的月份,偏偏上云文化公司出了一摊子事儿,氛围如乌云压顶。因为杨溯的缘故,他和姚菱共同创作的多部作品惨遭封杀下架。
姚菱这几年投入最多的心血付之一炬,几乎白干。她阴沉面色让所有员工噤若寒蝉。
面对巨额亏损,姚菱几乎银牙咬碎,她不得不向姚学云求助,父亲却胜券在握让她再等等。
等什么?姚菱不解。
直到有关正恒房地产公司即将要完蛋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起先只是星星点火,后来甚嚣尘上,有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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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一妍去山城跟了两个多月的组。
现场糟心事太多了,她应接不暇,不光要临时改稿子,还要应付一堆复杂的人际关系,同时警惕一些咸猪手。现场编剧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她不知不觉就成了演员、导演、资方三方的夹心饼干。
跟组前自信满满,跟组后怀疑人生。
肖一妍愁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她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好友宁可孤军奋战独自创作,也基本不做回前途更宽广的本行,因为跟人打交道真的太过损耗心力。
肖一妍在崩溃前完成任务,她疲惫的拖着半条命回到北城,当天就感冒了。发了条屏蔽同事的朋友圈后,在家里直挺挺昏迷了三天。
次日下午,累成一滩小狗的肖一妍接到了季知涟的电话。
她迷迷瞪瞪握住电话听了几句,然后睡意全无,最后直接翻身坐了起来。
肖一妍换了个手夹着电话,嚷嚷道:“这么突然……那你别扔,不许扔!放我这里,我帮你保管。”她的语调骤然拔高,愤然道:“你这个女人啊……废话,咱俩谁跟谁啊!”
一个小时后。
季知涟出现在肖一妍家门口。
季知涟穿着黑色短上衣和黑色长裤,深棕色的靴子把双腿比例拉的逆天,肖一妍不爽地看着她,又眼神复杂地扫了眼穿着睡裙、邋遢憔悴的自个,她挺了挺胸脯:“拖鞋在那边哦。”
季知涟点点头,目光定在她塞着两管纸团的鼻子上,愣了下:“你这是……被命运的巨轮碾压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