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却再没能看得进去,末了还是放下,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萧载琮到底还是下令彻查了此事。
证据已被翻出个差不多,剩下的也只是求证。长敬宫内,萧潋意合上一卷书轴,对徐忘云说:“昶王这次,怕是要保不住了。”
徐忘云正在出神,闻言应道:“他会怎样?”
“约莫是会剥去王号,降成个虚有其名的皇子吧。”萧潋意道:“他到底是皇嗣,且当年谋反他确实平乱有功,父皇不会真拿他如何的。”
“若此案确实有疑,当年那些被牵扯出的人岂非枉死?”
“什么枉死不枉死的。”萧潋意笑道:“圣上说你错了便就是错了,哪有无辜一说?”
徐忘云蹙眉,萧潋意又道:“当年的卷宗我粗略看过。对了,阿云,说来也真是巧,当年的止绛侯似乎也姓徐呢。”
徐忘云看了他好一阵,好半响才道:“徐?”
“是啊。”萧潋意道:“那卷宗上写,当年止绛侯因此事被抄了家,单子上记着伏法的侯爷徐到庭,侯夫人程倚素,以及侯府幼子无名氏……”
他叹息似的:“真惨啊……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据说那侯夫人在止绛侯入狱后还曾遭过拷打,一双腿就这么生生被打断了。”
徐忘云心下一颤。
连他也不知自己是为何会忽然一颤,却只觉得听到这名字的一刹,好似有一根细长的针刺进了他的心脏,青天白日的,却让他不由自主发了个抖。
萧潋意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讶异道:“阿云,你怎么了?”
就那么一瞬间,许久宫门前潘太傅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忽然惊雷般乍现在他脑子里——
也不知你双亲见你跑到这里来做个侍卫,九泉之下,还能不能闭得上眼睛。
那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忽然有了个几乎荒谬的猜想。
“……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须臾,徐忘云忽然看向他,问道。
“什么?”萧潋意不明所以,却见徐忘云直直盯着他,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沉重。
“我问你,朱嬷嬷到底去了哪里?”
“什么,阿云,我不明白你在……”
徐忘云却头一次对他抬高了音量:“在哪!”
萧潋意被他吓得肩膀一抖,断断续续道:“在、在城北柳叶巷的宅子里……”
啪!
徐忘云忽将手中笔重重摔在桌子上。萧潋意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面上现出几分无辜的茫然,呆呆地看他。
半响,他开口叫道:“阿云……”
徐忘云却不再理他,冷着脸走了。
第27章 你理理我
昶王南下的第二十七日,捷报终于传来,我军大胜了。
徐忘云翻身跃上墙头,足尖轻点,很快便出了皇城。
黄昏已落,天边却不知何时翻涌而来许多浓厚乌云,压得低极,将整座城都笼上一层灰蒙蒙的郁色。
冷风呼啸而起,卷起无数枯枝败叶打着弯向天边哀嚎而去,密集乌云间隐隐亮起一瞬白光,似有隐雷闷闷而响,重鼓似的,击在人的耳膜上。
——就要变天了。
徐忘云神色极冷,飞快掠过城中无数砖瓦屋舍,最后停在京城边角的一处院子中。
这座院子规模不大,瞧着却很新,房前街旁种了许多葱郁花草,可见屋主人一定用了心——徐忘云从墙头翻了进去,叩响了那扇厚实的木门。
“谁啊?”
屋内,传来一把老妇人的声音。徐忘云一听那声音心更沉下三分,默不作声的,又轻敲了几下房门。
“来了来了!”
屋主人急急应着,一边喊,一边拉开了房门——
朱嬷嬷的脸出现在门后。
一声炸雷惊起,怒号着滚过二人头顶的天。
便有一瞬白光亮起来,短暂的照亮了徐忘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砰!
朱嬷嬷看清他的那一刻,几乎是下一秒,便立刻又将门拍上了。徐忘云无言片刻,半响抬起手,沉默着又叩响了它。
也不知是叩到第多少下,屋内终于传来朱嬷嬷忍无可忍的声音:“徐大人请回吧!老奴什么也不知道!”
“……我今日来,只问嬷嬷一句话。”
紧闭的房门外,徐忘云艰涩道:“十七年前,止绛侯府……我是徐到庭的儿子,是不是?”
门内沉默下来,久久无人回答。
可这还要什么答案?
无数声惊雷接踵而至,彷佛要将这污脏的天地狠狠劈开,一一洗刷个干净。瓢泼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一瞬便将徐忘云淋了个透彻。
他便在这滔天雨势中垂眼站着,只觉心下血液翻滚间各带了一把尖锐的冰锥,像要将他活活开膛破肚一般,嚎叫着蔓延到他的每一寸经脉,细细刺痛,逼得他不得不蜷缩似的微弯下腰,重重闭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