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说,珵王似乎近来呼声高了一些。”
虞怀章一案办得不算太漂亮,有消息说朝堂上有官员力赞昶王骁勇善战,雄才大略。被萧载琮以一句“力有不逮”打了回去。
自此,圣上属意以珵王为储的传言便越发多了起来。
徐忘云不置可否,从白棋篓中捻起一粒,稳稳落下。
“你打算怎么做。”
他问得什么意思,萧潋意自然心知肚明,可他偏偏要装作不明白似的无辜反问道:“什么?”
徐忘云静静看着他。
对视片刻,萧潋意便道:“是是是,我说过不再骗你了……”
“唔……我得想想。”他忽地轻笑一声,手下落子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腾腾杀意不加掩饰,步步紧逼,牢牢相跟,活像一条潜伏在你身侧嘶嘶吐信的毒蛇,但凡露出一丁点破绽便会被它咬住脖颈,直逼的徐忘云不禁皱起眉头,专心致志应付起他这盘棋来,再无余力与他搭话了。
棋场厮杀不见血,黑白两子接踵而至,你来我往毫不退让。二人手边的棋篓渐渐空了,徐忘云两根细长的手指执着一颗棋子迟迟不落,皱眉看着棋盘许久,片刻后一松眉头,坦然道:“是我输了。”
萧潋意笑道:“这盘棋明明还没下完,阿云怎得就认输了?”
徐忘云摇摇头:“前后已断,棋气尽失,已是死局,不必再下了。”
萧潋意大笑起来,道:“我也只是侥幸。”
胜负已定,他却并未收起棋子,仍勾着唇角捻起一子。
他的手苍白,骨骼突出的线条几乎算得上是锋利,青色血管纵横着盘踞在上面,更映得他手中黑子乌如浓墨。
“为官做辅,便好像这盘棋。”
他落下一子,一棋定了胜负,白子毫无疑问的败落,咄咄戾气瞬间偃旗息鼓的消散而去。
“想走到最后,就需得沉心静气,纵横谋划,方才能赢。”
徐忘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平静道:“你要做什么。”
“我么?”萧潋意勾起唇角,突然说:“阿云,你有一步算错了。”
徐忘云:“哪一步。”
“这一步。”萧潋意伸手点了点棋盘上的几粒黑子,道:“苦心一着,两子封角,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让白子赢。”
徐忘云:……
那你还让我陪你下棋。
这不有病吗。
心里这样想,但他还是一瞬就明白了萧潋意的意思,蹙眉道:“这也是你的局?”
又和上次鹿首案一样,他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全部?
萧潋意笑道:“我哪能啊,阿云莫不是也太抬举我了!如何我也不可能让满朝文武都为我所控,指哪打哪的!”
这说得也是,徐忘云道:“那你是如何规划的。”
萧潋意道:“出头椽儿先朽烂。我么,也就只是顺风而行,宫内风言风语传的广,我便遂他们的心愿,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徐忘云想了想,蹙眉道:“你要对付萧文壁?”
萧潋意笑而不语。
千般主意,他总是拿捏在心里的。徐忘云道:“随你。”
萧潋意笑着看他半响,忽然道:“阿云,你怎么不骂我?”
“我为何要骂你。”
“从前我和谁说要害人,他们总是要骂我的。”萧潋意道:“你就不嫌我恶毒?”
他支起一只手捧住下颌,略略歪头看他,鬓边金丝珠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徐忘云看他一阵,摇了摇头,“你并非恶毒。”
萧潋意神色一怔。
徐忘云认真道:“你只是心思密了一些,想得比别人多些。即使有时候下手狠了一些,但你本性还是良善的。”
萧潋意这次是真愣住了。
徐忘云神色坦诚,语气真挚。他近来愈发瘦了,两颊已经没什么肉,添了丝青年的锐气和俊逸,只有那双眼倒一点没变,漆黑似墨,清澈如初。
萧潋意看着看着,忽然闷声笑起来。
是了,是了,阿云襟怀坦白,是绝不会与恶人为伍的。
萧潋意垂下眼,温声道:“阿云,全天下只有你最明白我。”
二人这边说着,门外忽然有人恭谨道:“殿下,慈明宫的崔公公来了。”
慈明宫,乃是皇后的居所,崔公公便是她身侧的贴身内官。萧潋意与徐忘云对视一眼,道:“快快请进。”
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穿红色宫袍,头戴三山官帽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跪下行礼道:“奴才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萧潋意忙道:“公公不必多礼,桃蹊。”
一旁叫桃蹊的小女使便立刻上前,向崔公公手里塞了把金叶子,温声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这点就当作殿下给您的喝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