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国王突然转过身,面孔仍是林昭熟悉的模样,可是那双眼睛猩红得像是在淌血。
他脸上的表情是林昭最可怕、最熟悉的表情——
那是代表着癫狂、执拗的狞狰,是父王临死前的神情。
“你这个废物!”流月国王走到他的面前,双手狠狠扯过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白骁!是他逼死了你的父王,逼死了你的族人!”
林昭浑身一颤,像是被揭开了故意隐藏的秘密,慌乱地解释道:“他不是死在我手里,我……”
“住口!”流月国王蛮横打断了林昭,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救他!”
救他!
林昭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下坠。
他为什么要救白骁,甚至还为他吸出毒血,用自己的血替他解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林昭疯狂地否认,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父王的束缚,跑到了灵泉边指着漫山遍野的血骷髅,试图想要同自己的父王讲道理:“是我们的先祖截断了灵泉,才导致大周的百姓遭受饥荒!”
林昭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父亲,他双眸直勾勾地瞪着父王,全身血液沸腾,眼底像是要淬出火。
流月国王听得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得愈发狂乱,说道:“那灵泉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是流月族的先祖找到了它,它就属于流月,别国之人的生死存亡关我什么事!”
他的语气过于坦荡,以至于林昭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又错了。
流月国王一步一步走向林昭,他穿着金线交织的华美靴子,踩在血骷髅上,凝结着惨死百姓的冤魂发出痛苦的哀嚎,他踏在无数人的性命之上,来到了林昭面前。
“昭儿,你在大周待的时日久了,大周人阴险狡猾,诡计多端,你被他们骗了,”父王用往常循循善诱的语气,温声道,“如果我们让出灵泉,那让我们流月族人该居住在何处?跟从前一样到处流浪吗?大周的百姓受苦,难道你忍心我们的族人受苦吗?”
林昭的双眼流露出痛苦与迷茫,灾民和族人的面孔在他眼前相互交替,最终化为了一个个流月族人,他们一点一点地围住了林昭,异口同声地说道:“为我们报仇,我们在地狱看着你!”
“我们在地狱看着你!”
“不!”
林昭惶然惊醒,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林昭。”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林昭惊魂未定,迷茫地寻找声音的方向,挡住视线的迷雾逐渐清晰,烛火摇曳处,他见到了一个人。
白骁。
名字像一道恶毒的咒语让林昭的大脑轰然炸开,他根本没有任何意识,身体被莫名的执念操纵着,直直扑向那个人,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不断地用力,用力。
手背上青筋暴起,林昭的眼底漫起了血雾,小臂都在微微发着颤,他用力极了,指甲深深扣入那个人的脖颈,指尖泛白,沾染着一丝血迹。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好像还是杀不死他。
白骁用嘶哑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昭。”
那是母亲为他取的名字,寓意着最耀眼的太阳。
等林昭的意识回笼,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又酸又胀,伴随着强烈的疼痛,他喘着粗气,茫然无措地看着白骁。
他的脖颈赫然印着五个淤青的指印,目之所及的肌肤是一种并不健康的胀红色。
白骁也在喘气,几近死亡的窒息让他极其渴望着氧气。
两人如同濒临死亡的困兽,相互凝视着,想要从对方的眼里寻找到能活下去的希望。
“你梦魇了,”白骁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分明是他受到伤害,却反过来替林昭说话,“神志不清才会这样。”
他停顿了片刻,安慰道:“不要怕。”
林昭恢复了平静,他缓缓坐起身子,维持着一种平淡的漠然,只有眼底深深的疲惫才能看得出,他是累到了极点,根本不想对外界有任何的反应。
白骁给他的身后放了一个软枕,说道:“或是旱魃的毒性未消,你才会梦魇。”
旱魃的毒液从未听说过有梦魇的效果,他如此说,是为了掩盖一个不愿提及的真相。
林昭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地转过脸,漆黑的眼珠子看着他。
白骁的状况比林昭还要糟糕许多,他的脸庞褪去了胀红,呈现出一种病入膏肓的惨白,使得他的五官犹如玉雕般轮廓分明。
他今日并未穿盔甲,而是一件月色常服,看上去倒像是个俊美的书生。
林昭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
白骁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他沉默的转身,逃避了林昭的问题,而后端来一碗浓稠的苦药,说道:“喝下它会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