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海尔曼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姓氏,埃里卡也极少去学校,去的时候也是以抚养人而不是母亲的身份出席,大家不会把莉拉和私生子联想在一起的。
但埃里卡在这种事上观念异常保守,近乎是愤懑地说:“什么?——莉拉可是有爸爸的,她怎么能不随着他姓?那我成什么人了?她长大了怨恨我该怎么办?”
你自己生的小孩,他都不养……哎,算了,如果埃里卡不是观念保守的女人,她也不会在婚后把财政大权交给罗尔夫,不会被骗得底朝天,不会有莉拉,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她的整个人生都有种注定的脉络,埃里卡并不是婚后才改变的。
她只在乎她感受中的爱情,不在乎别的事。
卡尔不知该如何辩论,而且和母亲稍微一交谈,他就总会感到那种对方又强势又总想依恋他的可怕的浑身发麻的感觉,只能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陪伴妹妹的时间变短了,这一会儿却把她扯出来骗人,好让自己和巴拉克能在一起,卡尔的心中充满了对遮遮掩掩的恋情的难过和对妹妹的愧疚。反而是拉姆替他说话:
“好了,别赖皮,卡尔要是好好地谈恋爱,瞒着我们做什么?你自己才是为了陪女朋友三天两头放我鸽子,都快不想和你一起喝酒了。”
施魏因施泰格沮丧:“她总是忽然有事找我,不去就大发火嘛!哎,我简直不想谈了,一谈恋爱就感觉自己失去人身自由。”
“别烦恼,毕竟是恋人呀……你不想和她一直黏在一起吗?”卡尔略带好奇地安抚和打趣。
“只有浪漫上头的时候想。”施魏因施泰格说:“别的时候又不好玩,还不如和卢卡斯一起吃他那个垃圾薯片——哎呦,你打我干嘛?”
“自己渣就渣,少扯我。”波多尔斯基穿过,紧绷绷的,不给卡尔留一个眼神。
卡尔却是目送了他一段,差点把波多尔斯基送得在地上摔一跤。
等波多尔斯基折腾完时,队里都快走空了。他把车按开,却忽然被灯扫过来。
拉姆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冲他笑:“所以一起去喝酒吗,卢卡斯?”
波多尔斯基有点无措:“我?和你们吗……”
他还以为拉姆他们三个提的是什么固定酒局——只有他们仨会参与的那种。毕竟施魏因施泰格刚刚都没问他一句。
“我可不会漏掉巴斯蒂安最好的朋友,你当然也要去。他不问你是知道我会问,别生他的气。”
拉姆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脚油门已离开:“那我就先走啦!”
卡尔最终决定送给巴拉克的礼物是一整本画册。
大部分是他的速写,记录的全是他们生活里的瞬间。卡尔又额外补画了一些,最后把本子拆掉,找了定做画册的人,把它们重新塑封装订起来了。
他们俩的照片不多,只有简练的黑色线条下,他们的片刻被不断记录。
巴拉克不愿意订蛋糕,卡尔就亲手替他做。巴拉克不愿意吹蜡烛,卡尔就没有放任何与数字有关的东西,只歪歪扭扭地挤了生日快乐和一个笑脸。
巴拉克早上蒙着头不愿意起床,卡尔就隔着被子给他唱生日快乐歌,直到把他唱得坐起来问他嗓子疼不疼为止。
巴拉克厌恶他的新年纪。
他想回到四年前,回到他一个人拖着球队进世界杯决赛的25岁,那时他觉得自己真的无所不能。
他想回答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回到他郁郁葱葱、胆大包天、傲慢自大、生机勃勃、常常傻乐的少年时代。
他真希望自己和卡尔一样大。他会使出吃奶的劲踢到拜仁来,像个东德来的“土货”一样站在门前把足球抛给卡尔,告诉他说:“嘿,你小子,我他爹就是为了和你做队友才来慕尼黑这旮沓踢球的。”
可是这并不是他人生的剧本。在他人生的二十多年里,卡尔从没出现,与他无关。而当他终于出现,当他可以把自己的小恋人紧紧拥入怀抱,他却已经三十岁了,一个连拜仁续约时都只想续两年的年纪,他注定不可能和卡尔在一起,共同在队伍中度过他的黄金年华。
巴拉克想他真讨厌这该死的日子,如果时针能往回拨该多好?
但卡尔送给他画册,和手表的意义其实一样,那就是感谢巴拉克陪他度过的美好时光。
他在恋人的后背上写:“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来到我身边。”
单词太多,句子太长了。他搂着巴拉克亲吻他,漫长到不知过了多久,巴拉克才终于拼凑出了这句完整的话,而后他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眼泪。他们哪里都不想去,甚至可以说是格外避开了任何柔软的地方。在坚硬的地板上反而更能感受到彼此的柔软和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