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希望对方知道是卡尔的愿望害死了他,那样的话,他好歹能明白他让卡尔困扰到了什么程度。
但这个念头太残暴,也太自私了,立刻把卡尔吓了一跳,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不能因为暗恋对象对他无感就鲨了对方,于是他能获得的结束痛苦的方式就只有自鲨了。可这样自鲨也好冤,他不能自鲨,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为什么而去死的,他也不能留下遗书告诉巴拉克我死了都怪你,因为这么极端的选择才怪不了他。
卡尔现在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哭都还让人感觉好受点,他现在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纯熬,活受罪,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会说爱情是一种绝症。如果他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读到了自己的内心,他也会尖叫起来说:
“天哪,为什么要为了爱,甚至还是不柏拉图的、很body的爱就疯狂成这样?你的脑子猪都不吃,你已经没救了。”
卡尔意识到也许他必须告诉巴拉克了,无论再怎么害怕对方厌恶他,再怎么贪恋白日中他们正在靠近的关系,他都必须告诉巴拉克了。
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而仅仅是为了结束他的疾病。
被拒绝也许痛苦得像死去,可他现在却是痛苦到感觉还不如死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卡尔有自知之明,他哪怕真的往海里跳去,都不会在被拒绝后去继续纠缠一个人的。
而且真的生发出这样的观念后,卡尔忽然变得特别镇定和勇敢,勇敢到了一种他自己都惊讶的地步,仿佛他根本不是无力出击,只是在等自己困顿于道德的大脑终于找到一个最正当不过的理由,一切都需要给求生的本能让路。
卡尔太擅长压抑自己了,他做什么都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理性认知上是错误的事,他就不会去做。但现在他都想死了,就像只有在生病时他才能原谅自己、坦然服用甜食一样,已快死亡的他去做一些本不该做的事,终于不会让他感到自己的罪恶滔天、自私自利、邪恶愚蠢,等等等等。
哪怕有看不见的上帝读到他的心,上帝也会原谅他。上帝会知道,他犯错是为了止住更大的错,他坦白是为了告解自己的罪孽,迎接属于自己的惩罚,从而从中得到真正的救赎。
哪怕是社会上最有权势、最刻薄的成功人士(男)读到他的心,也会啧一声嫌弃地原谅他:
“这臭小子再怎么蠢,也总比因为说不出这事就自鲨要好!”
他一直有巴拉克的电话号码,但直到现在才给对方发了第一条短信:
“米歇尔,你好,明晚可以和我单独见面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对方很久很久没回,久到卡尔已经在淡淡的失望和更多“如何让他同意分我一点时间”的思考中快坠入梦境时,手机才忽然又叮了一声。
“去哪里?”
他之前真的忘了思考这问题,但午后共同看画的幽静角落却立刻浮现在脑海中。
真的迈出这一步,他竟然超乎自己想象的平静,镇定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树。”
他只回了这一个单词给巴拉克,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反而自信起来了,就是知道对方会理解他说的是哪里。
巴拉克没有再回复,但他却没有患得患失地理解成“他是不是搞不清我在说什么根本懒得回了”,而是知道他已知道。
真奇怪,一旦决定坦荡,他就像是忽然又恢复了思考能力似的,再也没有用极端糟糕的思维去预想情况,也许是因为他得把所有眼泪都留到明天晚上了,所以现在反而醉生梦死地享受起了最后的正常关系,不再那么矫情地试图从中品味爱情——甚至不是爱情的甜蜜,而是爱情的悲剧。
但第二天晚上的友谊赛里,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下半场开始才十来分钟,卡尔当时就坐在场边,亲眼看着拉姆穿着他宽大的16号球衣,在对手的犯规中一不小心飞了出去,却又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来撑住地面。
他当时整个人完全飞起来了,双脚和另一只手全在半空中,等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了这一截胳膊上。
光是看着,卡尔就幻疼到原地站起来了。
拉姆果然也抱住胳膊,蜷缩在了草坪上。
上帝啊,世界杯开幕式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到来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
拉姆没哭,但显然也疼的不轻,而且最糟糕的可能性他比谁都清楚,那就是他会错过世界杯的部分比赛,甚至是全部——哪怕好了后,也很可能因为阵容稳定的考虑而被继续放替补席上,彻底丢掉首发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