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原来的他,即使再痛苦,他也会认定那是他的一部分。
他不会割舍。
可她私心里希望他能永远不要想起。
研究院出事之后,作为帝都的“提线木偶”,他杀害了太多不知姓名的无辜者。
他是谁,他杀死的又是谁。
不满高层的声音渐渐弱下之后,帝都决定将这枚无用的弃子抛给检视院。即将就任的副管理员走到了还只是首席候选人的塞斯尔面前,黯淡的眼蒙着挥之不去的尘埃。
他像在诉说着节日里萌生的愿景那样问着:“我可以请求您杀死我吗?”
塞斯尔当然不会答应,他打量了人半晌才满不在意地回复道:“既然那么愧疚,不如留下来赎罪好了,我会重新给你提供一个身份。”
“那些老家伙倒是很恶趣味,纯粹把你当出气筒而已,虽然‘罪’这个称呼听起来不怎么样,但你还是继续用这个名字好了。”
“那些累赘的记忆没必要继续存在,但是这个名字会一直提醒你要怎样活着。”
候选人三言两语便框定下来,他当时只是抱着恶劣心态嘲讽他的伪善,确实不可否认的是,是他让罪留在了审判塔,否则姗姗来迟的守夜也不会再见到他。
但守夜还是觉得这人很欠,无论话语还是态度皆是极具兴味的恶劣,实在让人火大。
多洛塔回想起塞斯尔漫不经心的复述语气,没忍住握了下拳,她收回发散的思绪,旋即看向若有所思的蓝闪蝶,“我只是提供一个契机而已,准确来说应该是你们帮我才对。”
蓝闪蝶迅速反应过来,她含笑点头,“也就是说你不会插手,对吧?”
“不过你有办法能成功?”蓝闪蝶对此表示存疑,但她还是愿意尝试,毕竟没人想一直留在这里,“我们之前也尝试过,但最后还是站在这又一次开始商讨新的方法。”
虽然多洛塔可以使用异能,但塔的两位掠夺者管理员也不是好对付的。
再说这里是检视院的地盘,那帮监察官随时都会赶来,首席一旦出手直接没戏。
“我可不想又被关禁闭室。”蓝闪蝶懒懒打量着修饰得一干二净的圆润指甲,目光很淡,“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前提是有充足的把握,平白浪费精力的事情我可不干。”
“当然。”多洛塔目光平静地回望一眼,“我能保证。”
不过会不会再被抓回来就不关她的事了。
毕竟是她惹出的乱子。
“确定要帮她?”
其余两人一走黑山羊便询问出声,他迟疑一下到底还是不打算过多干涉,只是低声道:“审判塔的罪犯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多洛塔视线飘去,扬唇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利用而已,你还真以为我那么好心?”
况且对方也是同样的心态。
“排除她看我不顺眼的可能,害我对她没任何好处。”因为能力的缘故,多洛塔向来看人很准,她收回目光,向前走时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蓝闪蝶比较理性,跟她合作我比较放心,一切顺利的话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踩上楼梯,偏移的身体重心正准备落向下一台阶,后方却突然没了声音,只紧跟着一句嗓音压得很低的呼唤:“老师。”
站在高处的人闻声回眸,她垂着眼神色如常,收拢所有思绪只为聆听身后的话语。
黑山羊望着她,喉间忽而品觉出酸楚意味,他又想起了在溯源的无数个日夜。
以及那个并不宁静、血流成渠的夜晚。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白鹤,交缠的黑发与指缝皆是血色,沉重气息压在肩头叫人直不起身,她跪坐在地,疼痛在她眼底化成永久的苍白,弯折了不屈、高傲的腰身。
他看见血液停止流淌渐渐变得枯涸,似她怀中人走向衰败的朝气,揽霁月掀起眼皮望向沉默的青年,轻声说了一声“抱歉”。
可是没人想要这声道歉。
他不记得他最后是怎样走到了她的面前,嘴笨到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只是呆呆瞧着她,握住她冰凉的手,从未有过的恐慌升上心头。
仿佛一阵风拥在掌心,抓不住又追寻不到。揽月感知到了他的惧怕与不安,但她实在抽不出更多气力,低弱的声音也将消散:“不要怕。”
她说:“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她只能这么说,尽管谁都知道这是谎言。
最后包含所有偏爱与不舍的注目落向白鹤,那轻飘一眼比过任何言语的重量,她仍旧干净、温柔、美好,“阿鹤。”
“往后溯源就依靠你了。”
不要忘记我。她其实很想说出口,可她不想成为她爱的人的梦魇,死亡会让人喘不过气甚至绝望,她不希望她变得忧伤,“不要忘记自己,照顾好溯源,还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