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作为命妇们的代表,六个字堵住了悠悠众口。
说起刀,霓裳羽衣舞后还有更令人震惊的节目。战鼓擂响,上来了十个戎装的女郎,这些女郎束着利落的高髻,手里握着长剑。明明都有美丽洁白的面孔,眼神却如手中的剑一样,凛凛生出寒光。她们的动作经过了精密的编排,和舞曲相得益彰,每一次剑锋划过,都在向满朝文武展现她们的决心。
皇帝很欣慰,就像老父看着蹒跚学步的孩子,一点点长成了天下女郎的脊梁。苏月对今日的献演胜券在握,果真成绩不俗,足够她得意忘形十天半个月了。
一向矜持自重的贵妇们,看到激动处也忍不住拍手叫好,由衷地对太后说:“鲜少能看到这么振奋人心的健舞,尤其舞者都是女郎。”
太后自然也高兴,十分捧场地说:“女郎当自强。大梁和前朝不一样,那个不拿人当人的王朝注定短命,咱们大梁是有人味儿的。乐工和舞伎难道不是人么,前朝折磨他们,本朝要让他们活出人样。”
大家纷纷称道,坐在鲁国夫人边上的女郎却十分难堪。
鲁国夫人察觉了,偏头笑了笑,“公主别多心,不是冲你,否则陛下就不会发令让你一同赴宴了。我看你这阵子无聊得很,是该出来走走,开阔一下心胸了。”
宝成公主没有应她,目光依依望向了上首的皇帝。
自上回一别,就没再见过他。本以为自己回心转意了,作为男子一定求之不得,结果等了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看来人家是真的对她不感兴趣。
一个没有根的女郎,比那些曾经让她看不起的乐妓,能高贵多少呢。鲁国夫人和她非亲非故,把她养在府里是等着待价而沽的。结果她没有实现半点价值,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那府上逗留多久,是不是某一天会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所以皇帝就像救命稻草,她迫切盼望他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赴宴之前鲁国夫人说过,陛下忽然想起你,定是好事不是坏事,让她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可大宴进程过半,好像仍是没有任何改变,她不由怀疑,自己可能仅仅是皇帝彰显容人雅量的工具吧。让鲁国夫人带她出席,也只是为了告诉那些投靠新朝的官员,前朝的宝成公主都活得好好的,只要他们忠心,皇帝陛下绝不会亏待他们。
暗自叹口气,她怏怏低下了头,总觉前路茫茫,不知归处。那个先前在鲁国夫人府上弹曲,很让她看不上的乐妓摇身一变,被皇帝扶植成了梨园使,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当今陛下究竟是怎样的眼光和癖好。自己有高贵的出身,相貌也不差,可他却凶神恶煞丝毫不知怜香惜玉,难道他对待那个乐妓也是如此吗?那又怎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梨园送给了她?
正在思绪纷乱的时候,忽然听见鲁国夫人唤她。她茫然抬起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她不明就里,顿时有些心慌。
鲁国夫人小声提点她,“陛下为你赐婚了。”
赐婚?她吃了一惊,赐给谁了?
只见上首的皇帝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声道:“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大将军曾随朕南征北战,劳苦功高。朕不忍见你形单影只,特给你指个佳偶,往后时时有人照应,朕在宫里也放心了。”
宝成公主循着皇帝的视线望过去,见头一排食案后,站着一个三十来岁长相严厉的男子。虽说神情谦卑,口中称谢,但那眉眼让人畏惧──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不明白怎么莫名其妙被指给了那个毫不相干的人。
但果真毫不相干吗?皇帝不这么认为、长揖谢恩的大将军李再思不这么认为,满朝文武也不这么认为。
大将军李再思,功高盖世是不假,但此人居功自傲,曾经酒后放出狂言,若没有他,就没有权家的天下,没有这大梁王朝。
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很大度,不过笑了笑,没有认真计较。但当时不计较,不表示不往心里去。李再思旧部众多,对他死心塌地的将士不少,没有天大的罪证想去收拾他,必定会动摇军心。
所以皇帝将宝成公主送到他身边,意在告诉他,往后可要老实些了,娶了这么一位前朝公主,随时可以定你个谋逆的重罪。也仅仅是凭借这么一个简单的举措,拿捏生死的大权便牢牢握在了皇帝手上,毕竟九龙椅不好坐,要想坐得稳当,须得挖空心思,用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