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粉饰太平,故作轻松地说:“可不是,进来之后总是闲着,再也不必辛苦练曲了。人一安逸就长胖,全是托了陛下的福啊。”
皇帝抿了抿唇,头一回觉得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她脸上笑着,但言不由衷的样子里,总让他觉得透着伤感。
也许是因为前天夜里照顾了他半夜,让她觉得很麻烦,所以不耐烦他吗?一旦这个念头在脑子里成形,就算自己身为皇帝,也觉得十分羞惭。
他又从她面前走过,迟迟道:“困在安福宫,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无趣?朕念在你这两日有功的份上,明日准你随驾,观郊社大典。”
所谓的郊社,是祭拜神明的一种庆典,并不特指祭天地,很多时候诸如军队出征,或是预备营造动土,都是需要敬告神明的。
苏月知道这种大典,更知道这是梨园子弟承接的差事,运气好的话,能见到梨园里的那些旧友。
这下果然来了精神,一双眼睛顿时雪亮,“真的?卑下也能去吗?”
这种郊社的庆典,一般没有后宫之人参与,但要是换个身份随侍,那么问题就不大了。
皇帝见她高兴起来,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帝王威仪不可废,清了清嗓子负起手道:“你竟敢质疑朕?朕说你能去,你就能去,到时候换上女官的袍服掩人耳目就成。遇见了难事多动脑子,每日愁眉苦脸人会发傻的,朕看你有了病变的征兆,你自己可要小心。”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看在他还算够义气的份上,苏月便没有和他争辩。
不过这位陛下好像永远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居然又来同她分斤掰两,“身上带钱了吗?”
苏月捂紧了钱袋,“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您邀卑下一同前往,让卑下扮成女官侍奉您,怎么还反过来要钱?”
所以是明月照沟渠啊,皇帝有些不平,但想想还是算了。她被困在宫里怪可怜的,偶尔让让她,也是自己的君子风度。
得到一次出宫的机会,且又不用付钱,真是皆大欢喜。苏月兴冲冲回去了,踏入好望山的院门,就见那些女郎们照旧躲避瘟神一样躲避她。她以前是不怎么愿意理睬她们的,但今天有些忍不住,干脆站定了脚,笑着说:“我刚从乾阳殿回来,陛下向我打听女郎们的消息呢。你们不要躲着我,莫如和我交好,我向陛下举荐你们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立刻作鸟兽散。因为上一个被她举荐的居娘子已经出宫了,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敢!
苏月看着空空的庭院,不由意兴阑珊,这些女郎们真是奇怪,胆子那么小,却又一个个都想做人上人。自己是心情好,才想着逗逗她们,这日子可真是闲出蛆来,若没有明天的安排,她八成又要回去睡觉了。
不过好望山也有章程,每天傍晚都得上安福殿听令,以防太后有示下。平时大多都是傅姆出来传个话,就让她们回去了,但今天单独叫住了苏月,把她带进殿里,送了套女官的袍服给她。
太后摇着沉香木扇,从内寝慢慢踱出来,偏头道:“陛下说明日要带你去郊社,寻常女郎是不便去那种场合的,你明白吧?”
苏月说是,“卑下跟着去侍奉陛下,想是那日陛下不豫,觉得卑下照顾得尚可吧。”
说起这个,太后就犯头疼,天底下怎么会有那样的呆子!据国用说,当时人都已经进了帐中,孤男寡女共处一榻,论理什么都该发生了,可他居然再一次错过了好时机,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为什么呀!”太后简直觉得自己要被他气中风了,白天他来,母子两面对面坐着,太后愁肠百结,“你是男子,她是女郎,她就在你榻上,你怎么……怎么……”
话不太好说,世上也没有做母亲的,教儿子怎么对女郎下手的。
后来太后开始反思,从身到心对他作了一番剖析,以防他不知其中缘故,让人给他送了一套图册。然后转念想想又情有可原,毕竟他是他爹的亲儿子,这副模样,和高祖当年一样。
武将人家要娶媳妇,着实是有些难,他父亲略比他好些,二十五岁娶亲,但也是笨嘴拙舌,不会讨女郎喜欢。还记得成婚的当夜,他竟然抱了两本新兵名册上床,气得她一脚将他踹翻,现在想来大郎是得了他父亲的真传。难怪当上皇帝之后,竟连一个找上门的相好都没有,他这几年真是全心全意只顾造反,除了这个什么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