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了, 它一直被她藏在枕头底,不敢回看。
恍然,思绪飘散到为妈妈守灵那晚, 在她对檀樾狠心说出那句“算我求你”之后,眼中暗影猛地一空。
不辩解, 不反问,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重新没入雨夜。
裴确将方盒拿到手上,指尖拂过字母凹印,鼻尖一酸, 肩膀跟着止不住地抖。
几滴泪悬落,“嗒嗒”地点在纸盒上,沁不进去,只能浮在表面,像一颗透视镜。
映出里面碎成几块的金属残片,失去效用的魔法,以及,那个美梦与噩梦交织的夏天。
眼眶沁湿,视线清晰一瞬,她蓦然窥见断掉半截的床板底下,还放着一个纸盒。
恍然记起三年前,她也曾经历同样的场景,只是那时还能看出浅浅粉色的纸盒,如今已被灰尘越覆越厚,只能隐约见得一个纸盒的形状。
推开半截床板,裴确探身,想把它取出来。
指尖扣住盒沿,刚拿到一半时忽听“垮拉”两声,她手里单单剩了一个轻飘飘的盖子。
在原地怔愣片刻,借由屋外灯光,她看清刚从盒子里翻倒在地上的,是一双粉色凉鞋。
一双,鞋底完整,尺码相同,外表崭新,搭扣处粘着粉色蝴蝶结的童鞋。
心脏鼓动,裴确直愣愣蹲下身,全然没注意她身后的木门从从面猛地关合后,跟着穿过一阵晃荡的锁链声。
捧着柔软鞋底,她将童鞋捡到掌中,比一比,不过手心大小。
眼尾轻搐,跳动的余光忽而瞥见另一边,同样从鞋盒中掉出的东西。
那是一张白晃晃的纸片,边缘略微泛黄,只中间的字迹仍旧清晰——
“生日快乐。”
简短、沉重。
没有日期,没有落款。
但在这世界上,唯一能记得她生日的......只有妈妈。只有妈妈。
果然,当她翻到白纸背面,在铺了满页物理公式的底部,看见妈妈娟秀的签名:白雪。
在跨河桥边看见裴确光着脚看蚂蚁那天,白雪去店里买了这双鞋。
买了,她的自尊心却又不允许亲手送给她,于是想了个笨办法,拆掉一截床板,把鞋盒放到裴确睡的床底下。希望某天,她能自己发现。
令人遗憾的是,在白雪与自我矛盾的搓磨中,这双裴确本该在七岁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如今早已穿不上。
像她愧疚的心,只能在自杀前夜向她传达,却又不敢真的听见她的回答。
停留的物质,永远追不上流逝的时间。
鞋码的码数不会变,可裴确已经逐年长大,那双妈妈再无法亲手送给她的鞋,她也再穿不上了。
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
那些被岁月尘封、无从弥补的遗憾,撞垮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双腿倏感无力,裴确瘫坐到冰冷地面,抱着盒子嚎啕大哭。
眼泪不断线,把鞋盒冲刷出最初的浅粉色。
像是早已麻木的心,一瓣瓣轰然瓦解。
“阿裴!阿裴!”
悲痛无声蔓延,裴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拍门声。
她抚着心口仰头,听见钥匙钻进锁孔后,锁链随之哗啦啦地砸到地上。
木门猛地从门外被推开,一道人影闪到她面前,抓起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拽离地面。
“阿裴,你快跑!李雅丽串通你爸,准备今晚等你睡早了就把你绑到吴家去!”
裴确神色恍惚,目光聚焦一瞬认出来袁媛的脸。
她眉头紧蹙,连路跑来整个人喘个不停。
“对不起阿裴...真的对不起,”她视线忽而垂低,声线颤抖,“我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你的伤害有多大,你可能再也不愿意相信我......
“你可以恨我,骂我!随便怎么想我都可以,但我求你,求你信我这最后一次。我是趁着他们喝醉酒才把钥匙偷了出来,再不跑真的来不及了!你信我最后一次,我求你,我真的求求你阿裴——”
袁媛哭得接不上气,夺眶而出的眼泪如鼓槌,一下一下敲打着裴确的心。
她从悲伤的漩涡中挣离,沉沉点头,“我...我相信你。”
话音将落,手臂处的握力猛地向外跑去,刚到堂屋,裴确忽地甩开袁媛的手,返回房间。
重新捡起地上纸盒,将怀里凉鞋装好,小灵通的方盒也跟着装进去。妈妈留下的信纸不想弄脏,紧攥到手里。
“阿裴!快!”
袁媛挽住裴确的胳膊,两人在巷道往前跑了几步后,她蓦地停下脚,从裤兜抓出一把零钱,不由分说,塞进裴确怀里。
“阿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这些...是我这几年偷偷攒的,我知道不多,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家,没工作,你王老师现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