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嘛,他天天都去巷口盼,一直盼到九月底,连一份录取通知都没收到,跑去学校问呢,说是他可能填错考号了,教务系统里根本没他的名字。”
听着袁媛地低语,裴确垂头,看向眼前那两个被挤得变形的纸箱。
里面各学科的资料书大多有了岁月的痕迹,内页泛黄,书封落一层薄灰,像秋天根茎枯萎的落叶。
而她手里这张金红色的纸袋,哪怕许多位置已掉皮褪色,但因为主人时常遗憾的抚摸,仍旧如同崭新一般。
“袁媛姐,我只要这一本。”
回过神,裴确晃了晃手里的数学习题册。
袁媛笑着点头,“行,喜欢就拿回去看。”
然后双手叉腰,叹一口气,喃喃犹豫道:“要不......还是给他留着吧?万一以后咱孩子能用上呢。”
傍晚六点半,留在袁媛家吃过晚饭,裴确拿着练习册先回了一趟家。
走出门,太阳还没落山,温度降下去的阳光透过塑料棚照到身上,掠过微微暖意。
她别过耳侧碎发,脚步闲散,不自觉哼起歌。
那是裴确记忆里,一个极其平常、掉进过往便会消失的午后。
哪怕某天再回想起,也很难猜到它会成为命运的转折点,成为断送一条鲜活生命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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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裴确就提着从袁媛家借来的塑料桶,装上沐浴液和一身干净的换洗衣物。
准备出门时,突然想起什么,又返身回到房间。
掀开枕头底,她盯着那个小方盒想了会儿,怕错过檀樾的电话,还是决定把小灵通带上。
收拾完后她去敲袁媛家的门,但等了五分钟都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响动。
正想着晚点再来,忽听见一阵脚步声,像她下午小腹绞痛那样虚浮无力。
果然铁门一开,脸色灰青的袁媛撑在一旁,气若游丝,“阿裴...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摸了凉水的原因,我现在肚子疼得厉害。”
“那要不要......”
“没事,我刚吃了止疼药,躺会儿就好,”袁媛抓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到她手里,“小的那把是澡堂的钥匙,你先自己去,等我好些了来找你。”
看着袁媛额头渗出的汗珠,裴确不忍让她再操心,把她扶回床上躺下,烧了壶热水放到旁边晾凉,叮嘱几句后才拿着钥匙独自去了弄巷口。
晚上九点,夏季延长的天光彻底变暗。
裴确趿着白雪的拖鞋,手里的塑料桶随着她踩在石板路上的节奏,“啪嗒啪嗒”地贴着小腿肚。
走了七八分钟,不远处照来一道昏黄光线。是接近弄巷出口的路灯。
她加快几步,再抬眼,就见平常总点一盏挂灯的小卖部,现在浸在一片暗影中,靠近围墙深处时不时传来野狗吠叫。
握着桶把的手心紧了紧,裴确迈步上前。
除了每次回家都会路过外,这还是她第一次真的走进来。
吴建发用工地废砖砌的澡堂,对在小卖部后边,面积和客厅差不多大小,因为当初打通了一面墙,正好留出一道通风口。
但她没从小卖部的入口进去,而是围着右边绕了一圈。
站在澡堂门前,她拿着钥匙去摸锁孔,“咔啦”一声响后,手腕往右轻转,一股潮湿的水腥味扑面而来。
裴确掩住鼻子连咳好几声,再呼吸两口便适应了。
转过身,准备把塑料桶里的干净衣服带进去,余光忽瞥见底下的小灵通,又把刚拿出来的衣服装回去,提起整个桶进了澡堂。
跨进门槛,抬手拉开墙上的电灯绳,挂在中间的白炽灯瞬间点亮,黑暗暂隐。
重新挂好锁头,视线扫过一圈,裴确先是看见左右两侧各有三个相对着的隔间,总共六个窄小空位。
在它们的上方架着两根生锈的铁栏杆,一直穿到对面那扇同样上锁的门。
她选了右侧中间,与两边门把手相反的位置。
塑料桶放在空位旁,她站了进去,抬眼,高过头顶二十厘米的墙上挂着一个四方铁桶,桶口像水壶嘴那么小。
钉在墙面的管道中间有一个圆盘型开关,她试着拧了两下,几滴热水从桶口“嘀嘀嗒嗒”点到发顶。
然后她盯着面前那铁栏杆看了会儿,拿起干净衣服往上一抛,当成遮住身体的帘子,勉强能盖到膝盖下几厘米。
沐浴液和药水瓶一起拿进窄小空间,脚能挪动的地方就很小了。
裴确脱了衣服,像刚才试过的方向拧开开关。
管道里“噗噜”几声后,桶口流下一道细水柱,打到背上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