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确恍然回神,忙低头,拇指在左侧的通话键摁了两下。
屏幕贴到耳边,“嘟”声间隔半秒,就听见少年的声线顺着细微电流音,清晰地掉进耳朵里。
“是不是很简单?你这么聪明,我知道你一定能学会。”
檀樾单手叉着腰,大口呼吸。
视线垂直的正下方,少女的身影凝成一道光点,只能看清她一头黑亮长发被风拂到一边,乖巧地站在那儿,用目光探寻着他的方位。
两人隔着那么长的距离,他也能感知到她对他的期盼。
心里陡生出一股异样感,檀樾眼睫轻颤,耳畔忽响起一道清澈声线。
“喂?我...我好像真的可以听见!”
她掩不住的雀跃穿进听筒,混成细碎振动磨着他的耳廓,神色一滞,他垂头,低低地笑了声。
“檀樾。”
“嗯?”
“是不是无论隔多远,我都能从这里听见你的声音,”对面的声音停顿片刻,像提了一口气,“那......我回家后,也可以吗?”
檀樾听见她的小心翼翼,蓦然间,觉得左肩上的挎包有些沉。
上周,他通过了去国外留学的语言考试。今天能在那条路上碰见裴确,也只是因为他去领已批准的申签材料时,恰好抄了近路。
默了一会儿,他握着微微发烫的塑料机身,缓缓开口,“不如,等你回家后,晚上再打给我试试。”
第20章 月色 “老地方见”
快到弄巷口时, 裴确把医院的袋子和药盒都丢进了垃圾桶。
消炎药片藏进购物袋的最底部,白色塑料瓶夹到肘弯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身旁, 沿着整条弄巷的砖红瓦墙,仍旧砌成一人高, 遮得严实。
但她比小时候长高了许多,现在踮踮脚,还能看见点外面的场景。
只是围墙之外, 仍是围墙。什么也没有。
她收回视线,盯着脚下黄泥路。
这几年, 江兴业每天还是老样子,打牌、输钱、做木雕,然后继续到工地打牌。
白雪却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用藤条打骂裴确,也不再对她说莫名其妙的话,每天都在沉默地洗衣做饭。
像是平静地接受某事后,把自己框进了一个常规又世俗的训诫里。
裴确时常因此产生错觉, 她觉得妈妈除了不爱说话不会笑以外,成了另一个袁媛姐。
......
“对对,后天在男方家办婚礼, 就在隔壁的峡岭镇,来回两小时。咱明天一早就出发, 住一晚再回来。老江腿脚不便我让我家建发到时候来推你,我表妹为了让弄巷的亲朋都去参加她的婚礼,可是专门包了辆大巴车来接送咱们的。”
还没走到家门口,裴确就听见屋里传来李雅丽的声音。她嗓子尖,说话一激动, 方圆百里打鸣的公鸡都没她管用。
她靠墙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响动,刚把头从铁栏杆的缝隙探进去,就瞧见李雅丽站在江兴业和白雪中间,各牵起他俩一只手,合放到一处。
“哎哟,你说说你俩,这夫妻一场嘛,始终是个缘分,以前那些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吧。何况江裴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对不对?”李雅丽的头在两人间来回转,“白雪刚来我们弄巷那时候我就夸,我心说这姑娘长得可真洋气,老江,白雪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有文化、又漂亮,有她这媳妇儿,也算老天对你这双腿的补偿了不是?”
还是一片沉默后,李雅丽叹了口气,一咬牙、一跺脚,语气都跟着着急,“你看你俩和我这干瞪眼的,我就实话说了吧!”
裴确把耳朵贴紧了。
“我表妹嘛,一直婚姻不顺,这次结的都是第三个男人了,我那天就去找大师给她算了下,结果人家说她是上辈子享福太多,现在要想过这个坎,就得找这辈子吃了些苦的人给冲一冲。你说这不巧了!”李雅丽又站到两人中间,只是语气比刚开始多了丝乞求,
“老江、白雪,你俩来在世上走这一遭确实不容易,下辈子老天肯定是要加倍补偿回来的。就当帮姐一个忙,只是去吃个席,喝两杯酒的事,以后我这小卖部每月外出进的货,都免费送些到你家来,成不?”
话听一半,隔壁袁媛姐家的门忽然开了。
“江裴回来啦,咋站在门口不进去?”
走出来的不是袁媛,是王柏民的妈妈,吕美琴。
她一头稀疏短发白了大半,因为牙齿掉得参差不齐,说话时总漏风,让人听得很含糊。
今年年初,袁媛姐和她闲聊,说吕美琴去给一家餐馆后厨打扫卫生时把腰给闪了,再加上年纪大了后没活儿敢用她,现在也常待在家里,空闲时间大多都去李雅丽家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