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裴确正在北城监工手头一个重点项目,时间刚好错开,只好编辑了一条祝福消息,附上半个月工资当礼金转了过去。
扣款短信刚闪过一秒,她就收到了杨凯杰的回复:
虽然我现在去了深城,但我的电话号码和警号都不会变,以后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别逞强,一定记得向我求助。
白底对话框,她盯着看了良久,感谢的话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去一个笑脸表情。
隔天,她伏在桌案画设计稿时,收到一条银行信息,那笔转给杨凯杰的礼金,原封不动退回到了她账户。
每当想起杨凯杰曾帮过她的种种,裴确总会自问,我何德何能呢?
亏欠太多,她心里的那份歉疚感像是一串铃铛,每次与他联系时,便悬在高处兀自嗡嗡敲响。
......
如同再次听见他声音的此刻,裴确握住听筒的手也止不住发颤。
“——我想知道...当年在站台,您把我送上去北城的火车的时候,为什么会说那句,我头发长得很好?”
“噢,那时候啊......”
电话那头顿然片刻,杨凯杰拖了长音。
裴确甚至能想到他不停摸下巴回忆的模样,等待片刻,他记忆检索完毕后的声音继续穿进耳朵,带了丝犹豫。
“裴确,有件事吧,我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其实你去理发店剃光头那天,我刚好也在那儿剪头发,你站在台阶上跟羊毛卷说话的时候,我从玻璃外边儿认出了你,想着——”
“我是一个人吗?杨警官...我是一个人进来店里剃的头发吗?”
不等他说完,裴确急忙打断。
杨凯杰一愣,笑声飞出听筒,“当然不是!”
第49章 原来 “看见真实的你”
因这句否认, 裴确本悬着的心猛然落地,又随杨凯杰接下来的话忽而坠进无底深渊。
“我那会儿就坐你对面呢,你忘了那羊毛卷给你剃头的时候, 还问你是不是去打架,结果单方面被小混混给揍了, 我嫌他多嘴,又害怕你认出我不接受我的好意,一着急把腿从镜子底抻到你面前去警告他, 你当时一定被吓了一跳吧哈哈哈哈哈哈。”
裴确记得那双男士皮鞋,款式普通, 鞋面微微发皱,凹痕里有层积灰。
但从未想过穿着它的人,竟会是杨凯杰......
“没记错的话,你那时候该是十五岁左右,正是小女孩爱美的年纪,羊毛卷拿电推子在你旁边问你,确定剪不那时, 我在对面缝隙里偷偷观察你,本以为你会害怕逃跑,结果你只是犹豫了会儿, 就十分肯定地点头说了确定。”
回忆中断,笑声以叹气收尾, 杨凯杰忽语气怅然道:“裴确,其实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你身上那股子犟劲儿的,表面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却又总能凭你坚韧的意志力,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像是你十八岁就敢孤身闯北城,到现在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一样,每一条被命运逼往的绝路,你都打赢了很漂亮的一仗......”
“啪,哒。”
眼眶泪滴滚落,滑过脸颊,从嘴角洇进口腔,苦得发涩。
裴确不知与杨凯杰的通话断在何处,再次醒转神来时,她已经回到房间,侧躺在病床上,盯着窗外摇动夜色的桂花枝,目光盈盈。
与杨凯杰的对话一遍遍在脑海重播,吸收、理解,直到变成石蜡,再咀嚼不出一丝别的味道。
她才忽而想通,为什么那时羊毛卷的态度,从她掏出五块钱赶她走,转变成满脸殷勤将她迎进店,还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已经有人替你付过了。
原来不是因为檀樾。
不是陪她走进理发店,坐在她身侧,鼓励她,陪她一起剃光头,嬉笑着和她走在街道的檀樾。
原来。
“没有...檀樾......”
裴确心底的思绪,经由声带喃喃出口,在空荡房间盘旋。
某一时刻,窗外的树枝也不动了。
风静止在她眼中,把夜色吹凉,吹出雪花,淋进她的盛夏。
过往记忆结成凝冰湖面,她于其上,独自巡游了二十余年,如今,却不知走到哪一处时,便会一脚踏空,掉进“原来不是檀樾”的冰窟窿。
可是,倘若不是檀樾。
“那,你又是谁呢......”
另一个疑问涌上心头的瞬间,困意席来。
裴确倏然闭起眼,与无边黑暗碰面。
-
“咔哒。”
檀樾刚关上淋浴开关,水流从脚边哗啦流过时,听见外厅传来关门声。
迅速套好衣服,他单手抓过挂架上的毛巾,搭在脖颈处胡乱擦了两把滴水的头发,推开卧室门,盯着放下钥匙的萧煦远,急切问道:“她情况怎么样?能吃下东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