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似旧时酒,金吾映马上人,彼时沙场少年是年少,此时一君一臣似少年,赵攸松缰缓马与她默契一望,觉得这才像她。只道是老梗新玩,腾出只手来,冲着夕阳拿手抵住喉结清嗽两声,学起那佞臣贼子拨篌转腔,谄媚道:「您美若天仙啊!」
诀洛城子民翘首以盼的赵大人回来了,艳阳天里二人长街过马,高阁栏杆挤满,百姓夹道高呼,亦如当年。日月光阴居诸不息,变了何物?樱桃,还是芭蕉?那年他一无牵无挂少年郎,两手空空走入庭院,望见院中一棵两尺高的小桔树,玩儿般一跃而过,叫树枝划破了衣角。而今他去家五载,高门大扇刷了新漆,两个兽面金铺首衔环相对,鼻尖金面儿剥落露出暗黄铜底来,予了镇凶瑞兽一丝随和,还透着股小儿子爱吃的肉包子味儿。千军万马前不动如山,立于家门外五指颤颤,赵攸将掌心放在门上,轻轻一推,咯溜一下,吱吱呀呀展出一道泛着金光的缝儿。
桔树上金桔压枝,桔树下结发之妻手牵着一双儿女,长女豆蔻玲珑,次子已齐肩高。
赵攸立于门外,望向门内,一次次感慨自己是个俗人。
功名利禄啊,将相传奇啊,算他娘的狗屁。
***
翌日,李明珏带赵攸来见柏期瑾。远远听见脚步声,柏期瑾将书一抛捻着雪白袖角跑来迎人,玉琢小脸染了圈粉绒,墨浓眼瞳点了星辰,青黛眉脚堆了满满一团俏,配上樱桃小嘴边憨憨乎一点娇肉,清甜得很。
赵攸远看她一路跑来,还想李明珏的嗲猫儿修炼成精,定睛一看,不禁叹到世有奇巧,当真同画像里一模一样。
李明珏刚想介绍两句,就被赵攸抢在了前头,说:「叫赵叔叔!」
李明珏在背后使劲儿捏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叫赵大哥!」
作者有话说:
拌嘴黄腔二人组。
诀洛城里30+,明珏,赵攸,德隆,可能还是离10+的小读者比较远。我个人还蛮喜欢诀洛这边的生活味。
下一章回子娥青舟线了。
明珏:攸弟,你确定是来助攻的吗?
赵攸:别扣工资,其他都行!
子娥:咋就是狗屁呢?不懂。
#得胜令#
第 51 章 青云之客
公主昏睡久不见醒,而军情不待人,三日前龙夷借浓雾之势,亲率两纵骑兵将梁军拆分成三,围困龙翎主力在南渡坡谷底。南渡坡地势低洼奇峭,好比天然关碍,龙翎带兵突围数次不果,眼看行军粮草将尽,若再无破局之法,无异于鱼游沸鼎、鸟覆危巢。
三百里外,平原城一派秋意绵绵,张子娥正端坐在院中那口胖肚儿鱼缸边,用秀气指尖一页页轻按慢滑地捻过页角。她一惯样式简单,一件月白罗裙,仅以腰间那块莹白麒麟玉为饰,默坐在石凳上轻飘得似一片蝉翼,又白晳光润得紧,惹起秋阳来一点也不含糊,粼粼浮光烁烁夺目,细细碎碎如在湖上。尤其不能抬眼看人,跟一尾金鲤鱼跃出水面似的,片片鳞甲泛着一般人惹不起的金光,晃得人忍不住以袖遮面,直喊眼儿疼。听到消息时,一双新柳叶儿般细瘦的眉尖微微往里一蹙,温温和和里立马显了几分锐利,小缘见了努着小嘴在心头暗忖,原来这寡淡如水的神仙也免不了着急的时候。
形势压眉,张子娥放下手中书,起身问道:「公主未醒?」话音仍道是软款轻和。
「醒了,正寻你呢。」
「你怎不早说?」
张子娥抛下一句话转身即去,等小缘在她掀起的步风里扭身一望,早没了人影儿,当真是神仙,腾云驾雾本事了得。她杵在原地一脚跺在枯叶子上,嘎吱一声把叶片儿踩得稀碎,娇润小嘴里可劲儿吧咂着委屈。从前嘴皮子快恨不得一口气说三件事,被逮着耳根子说性子急没个姑娘样儿,今儿一件件依次论号说吧,又一个二个怪她不早说,这人啊,真是难伺候。
穿了月洞门,将那十字镂花门扇一推,张子娥瞧见藕荷色纱幔影影绰绰罩着个半坐人影,乃走近几步,于一米开外躬身问安:「公主。」当她抬起头来,一根葱削细指半挑着纱帘,只露出个小巧的下巴尖,透白得失了血色,绕了一圈拂不去的病味儿。
「南渡坡之危刻不容缓,在下请命即刻动身。」
刻不容缓?还即刻动身?她病成秋水边一根黄芦草,吹一口气便蔫吧着要倒,这人竟一句体谅也无,张口便说要走,良心只道是烂在了驴肝肺里。见公主不搭理她,张子娥上前掀开帘子,说:「得罪了。」
藕粉垂帘翻飞,好若黄昏时分沐光濛濛雨,细细密密落在身上,张子娥在床边坐下,一手撇去身上乱落的纱幔,定睛一看,着实心上一惊。公主半支起身子,柔若无骨地靠在花梨床背上,两弯玉臂绵绵软软垂落在身侧,指甲尖儿煞白煞白的,映得整个人索淡无光,堪比天际方落了几点小雨的薄薄云衣,欲散不散。尤是那一双动人眉眼,劳劳折损了三魂七魄,叫一身孱弱折腾得瞧不出半点情绪。可好张子娥瞧不出,不然定能兀自听见公主捏着病腔咬牙切齿地骂她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