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与现实果然有差距,当年湍急汹涌的河流十多年后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变得温顺,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甚至还有些温柔,曾经能淹到李苍蓝胸口的位置如今只是河边罢了。
卿白对茫然地望着河面的李苍蓝说:“不是来扫墓的吗?顺路一起去吧。”
李苍蓝又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迟钝地应声:“……谢谢卿老师。”
河岸离坟地树林只有百来米,几人即便是迁就着魂不守舍的李苍蓝一步三挪也很快就走到了头。
只是……这树林似乎与之前进的树林有些许不一样,不,是很大不一样。
卿白抬眼,看着眼前不过五六米高的寻常树木想,原来不仅是河流变小了,这些树也变小了……或者说,在小朋友的眼中,它们就是高耸入云的大树。
那些本就怪异的人工维护的痕迹也全部消失不见,正值夏日,万物野蛮生长,遍地是郁郁葱葱的野草野花,给原本死寂的坟地添了几分生机,既矛盾又和谐……就是不太好走。
尤其对身形比较宽阔的人更加不友好……戚小胖心里骂骂咧咧,身体负重前行,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每次都能精准踩入草最深的地儿。
怎么前面那三位就能走得又快又好视膝盖高的杂草于无物呢?小胖不理解,小胖只知道他和大部队的距离越拉越远。
等戚小胖气喘吁吁的最后一个抵达坟头,李苍蓝已经半跪在地上沉默地拔草,林间野草茂盛,坟墓周围自然也不能幸免。
这也算是这边上坟扫墓的习俗了,通常是清明春节,每家每户都会带上香蜡纸钱酒水鞭炮结伴扫墓,坟前燃一对蜡三只香,然后一边细细叙说一年中发生的事,一边拔去墓边野草,拔完后还要折几枝嫩绿新枝在插在坟前,挂几张纸钱在墓上。
卿白举目四望,林中坟墓皆草木环绕……今年清明已过,春节尚远。
戚小胖一屁股坐在草堆上,一边以手做扇不停扇风,一边开口试图缓和这过于沉重的气氛:“这俩小石狮子不会就是那两只……”话说一半戚小胖才想起九年说李苍蓝有可能会忘记记忆幻境里的事,又不知道她具体忘了多少,只好生硬地拐了个弯,“哈哈哈哈还怪可爱的!憨态可掬哈!”
咬人的时候也是真凶。
卿白弯腰给两只昂首挺胸的小石狮子擦了擦灰尘,随手抹去一点水渍后,慢声道:“石狮子镇宅辟邪,坟地阴气重,它们能震慑邪物,保逝者安息。”
尤其是早夭的小孩儿,很多人家怕小孩孤零零在下面被欺负,大多会镇两只小石狮子在墓前,也是取保护陪伴之意。
想起那两只狮子狗随叫随到、与装着不明黑水雨伞搏斗撕咬的英姿,戚小胖对它们保逝者安息这点很是信服,发自肺腑道:“我死了以后也要在坟头前立两只石狮子,又能打,又能rua,多好!你说是吧卿哥?”
卿白无话可说,走到一边自顾自扯花拔草。
戚小胖又看向九年,九年出于礼貌说了句‘挺好’。
于是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坟墓不大,李苍蓝很快就拔完野草,然后她怔怔站在墓前,盯着碑上‘李囡囡’三个刻字不知在想什么。
安静捣鼓了半晌的卿白走到她身边,递过一个小小的草环,上面别致地缠了一圈蓝色的无名小野花,卿白状似随意地说:“有点简陋,但她应该会喜欢……小孩子,挺好哄。”
李苍蓝低头接过小花环,看着上面米粒大小的蓝色野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她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带着复杂而沉重的情绪:“我不是个好妹妹……”
只一句话,卿白就知道这姑娘记性挺好,但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像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当年她因淋雨发烧模糊了对姐姐的记忆,对当年尚且年幼的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见她实在伤心,仿佛十余年前的那场大雨跨越光阴再次淋到了她身上……
不擅长安慰人的卿白决定尽一尽老师义务:“你也不是故意忘记……”只尽了半句,卿白就有些词穷,勉强凑出下半句,“小孩儿免疫力差。”
戚小胖迅速接话,真真假假一顿胡诌:“是啊是啊,好像人小的时候都会发一场高烧,我怀疑是某种神秘的人类幼崽清理计划!”
“我小的时候就有次烧到三十九差点到四十度,给我家里吓坏了,医生都说我命大……病好之后脑子就不太好使,出院差点认错妈,那个学期期末考六门挂了五门,人送外号五门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