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起来，看了看呆成一座雕像的沈时，“小兔崽子，会不会开车，你他妈赔不赔得起，你给我撞成这个鬼样子。”
覃从北见沈时一点反应都没有，活妥妥地吓傻了，伸手去拉他，“愣什么玩意，小子，快下车，谁知道撞哪了，万一待会烧起来，快！钱可以再赚，我不会为难你的，代驾也不容易。”
沈时全然没把覃从北的话听进去。
他脑子没有办法思考。
直到车下一声极其细微的呜咽才把沈时炸醒了。
覃……覃川……
沈时摁开安全带，猛地冲了出去。
“嘿，你个小兔崽子，跑得真快！”覃从北慢悠悠地拉开车门，“怎么回事，喝点酒头怎么晕得这么厉害……”
他脚踩出去，鞋底踩在一片血泊中。
覃从北倏然眯起眼睛，“这他妈的是撞人了。”
他立马绕过车尾去找人。
他看见小代驾跪在地上，前面躺了个人，半个身子卡在车底和钢筋护栏之间动弹不得。
他心里暗暗沉了下，这人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还好今天是代驾开的。
沈时握着那人的手，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坚……坚持下……看着我……别睡……覃川……求你……”
覃从北只觉得整个脑子被导弹轰了下。
“你说谁？”
他缓慢地往前挪了几步，错过沈时的背影，他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
太难看了。
血染得根本看不清长相。
但覃从北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是他儿子！
覃从北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覃川嘴巴一张一合，他卖力地想说话，血从嘴巴里涌出来。
“丽萨……手机……拍……”说的话含糊不清。
“哥哥……别说话……求你了……”沈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能感觉到覃川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颤抖地看了眼卷进车底的半个身子，要痛死了吧……
覃川……
解脱会不会更好一点……
你到底在撑着等什么……
他亲吻覃川沾满血的手，戒指还套在无名指上。
而自己的不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覃川会生气的吧……沈时莫名的害怕。
害怕覃川因为丢了戒指责怪他。
害怕覃川离开他走了。
也害怕覃川撑着太疼了。
他是个娇气的人。
也不能算个娇气的人。
大概是想当个被疼爱的，但没机会。
沈时颤抖地亲吻覃川溢满血的嘴唇，把自己苍白的唇色染成艳红，“川……别撑了……不要撑了……走吧……”
“走了吧……别撑了……”
一点也看不下去，一想到覃川现在承受的痛苦，他宁愿放开他。
覃川还在念叨，“手……手机……录像……我……”
他竭力保持着最后一线清醒。
他还有个视频要录。
丽萨林停下车子奔了过来，她扔掉了已经掰掉跟的高跟鞋，光着脚跑过来。
她撞开了站成桩子的覃从北，推开了抖成筛子的沈时。
覃川手指动弹了下。
丽萨林是最靠得住的。
“120，119都打了，覃总你坚持住。”
“手……手机……拍……”
丽萨林知道覃川在说什么，覃川要给沈时脱罪，她迅速打开视频录像，“都准备好了，覃总，吐字尽量清晰些。”
覃川费力地点点头，他尽力咬字准确：“我……是自杀……我有精神分裂……我主动的……的……的……与车主无关……不追究……追究……任何责任……”
说完，覃川整个人都松了一下，那费尽力气憋住的最后一口气被他缓缓吐出来，覃川闭上眼睛。
丽萨林保存了录像，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覃川，你忍下，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
“我……我不明白……”覃从北好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耳朵眼睛脑子都是混沌的，“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小川……”
他看到沈时的背影，微微侧过来的脸颊，露出的半扇眼尾晕染得不能更红。
十六年前的记忆忽然就清晰。
那个滚进隔离带草坪的男孩，用仇恨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的时候，眼尾也是如此的大红。
所有的事情像是珠子一样在他脑子里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覃从北瞬间火冒三丈。
“你个小王八蛋！”覃从北拽起沈时，揪着他的领子，“为什么杀我儿子！你为什么！”
“你有仇冲着我来！为什么动我儿子！你个王八蛋！”
沈时没有说话，甚至是没有反抗，他两眼无神地战栗着，好像整个灵魂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