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了海边的别墅,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把他困在里面,已经死了的金贤庆像是水做的,从冰冷发霉的墙壁里渗出来,不断拦住覃川逃亡的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了……不要黏着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覃川浑身是伤,冷到嘴唇乌青,但金贤庆的手比他还要冰冷十倍,抓住他脚踝,把他往墙壁里拖。
“覃川,我要是你,我就去拼命,拼不过,我就从楼上跳下去。”金贤庆僵硬的嘴唇一开一合,嘴巴里不断冒出透亮的清水,“你呢,你却只会哭。”
“不要……不要……我不想……不想死……不想……”覃川跪下来求饶,没有人知道他的膝盖这么软,早在十几年前就跪了无数次。
“害怕了……死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不就死了吗?”金贤庆露出一个僵硬又怪异的笑容,他一双手攀附上覃川的右腿,冰刀一样的冷意从小腿往上蔓延。
覃川张大了嘴巴不敢呼吸,一动不敢动。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谁杀了我,你知道的,哈哈哈哈……”金贤庆在大笑。
金贤庆一手握住他的大腿,一手捏住他的脚踝,忽然,一个大力,金贤庆硬生生扭断了他的右腿。
“啊啊啊啊——————”
梦里梦外的覃川都痛苦地叫出来,疼痛的眼泪汹涌而出。
“哥哥!”沈时跪在他旁边,看着覃川脑门上的冷汗一茬接着一茬,痛呼在喉咙里压着,可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哥哥,我在……我在这……哥哥求你醒一醒……”
覃川模模糊糊听见了沈时的声音,可他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他好像又被压在车子下面,有冷硬的钢筋捅穿了他的腿和下腹,他动不了,呼吸一下都是无数刀割一般的痛楚。
“救……救命……救……我……救……”
他嘴唇颤抖地轻微开合,他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车子像是一栋搂一样压在他身上,要死了……要死了……
覃川害怕啊……
血像是流不完,源源不断从身体里冒出来,侵染漆白的雪地,染成大红,逐渐他眼前也只剩下一片大红。
太冷了……
覃川的睫毛上结了冰。
“谁……谁来帮我……冷……好冷……”
覃川模糊间看见了覃从北,他裹着大衣走到覃川身边,替他燃起一捧篝火,“川啊,暖和点吗?”
“爸……救我……救我……要死了……我……我要死了……”
覃从北像是听不懂,他坐在雪地上,烤着火,语气平缓地跟覃川聊天,“你老师叫了我好多次,我哪有那个时间去见他,昨天抽了个时间去,你班主任说,你跟班上的同学闹了点矛盾。”
“十几岁的男人了!不是小孩子,都是你朋友,置什么气,男人之间磕磕绊绊的,动手打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叫金贤庆的孩子,还主动跟我道歉,说不该跟你动手,我看人家态度挺好的。”
“倒是你,连班主任都说你性格孤僻怪异,你来韩国时间也不短了,再适应不了就是你的问题。”
覃从北烤着火,丝毫没注意到压在车下只剩下一口气的覃川,“我看金贤庆那孩子不错,阳光帅气,很有男人味,跟你这种性格完全不一样,你的眼睛随了你妈,你妈当初那双眼睛勾走了多少男人的魂,好看是好看,但你是男人,我不喜欢你长那么双眼睛,天天跟受了多少委屈似地,你多跟金贤庆学学,染点男子气概回来。”
“我……我恨……我恨他……”覃川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大口地喘着气,视线逐渐模糊,“我……恨他……”
“你恨他?”覃从北哈哈笑起来,“我看你是嫉妒他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男人也是有嫉妒心的,这点你可别糊弄我。”
覃川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见底,覃从北就坐在他身边。
但他已经不向覃从北求救。
黑暗彻底吞没前,覃川只是低声喊了句,“妈……”
“小川。”佘晚音坐在他身边,笑容温和地看着他。
覃川一惊,梦境变换,压在他身上的车子不见了,他坐在副驾驶上,开车的是佘晚音,是他妈。
所有的疼痛和寒冷在一瞬间彻底散去,四周温暖还有阳光。
“妈……”覃川红了眼睛,“妈……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
“不怕,小川,妈妈在这。”佘晚音开着车子,沿着大海公路一路开,湿润的暖风灌进车子里,覃川的头发飘动。
佘晚音偶尔会看一眼覃川,她脸上染着光晕,覃川看不清样貌,只有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天生就委屈的眼睛是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