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衣流黄,眉目间生得极美,只面色苍白,不见血色,缓缓道:“不错。她骗得崆峒派先向东北,再往西行,要他们疲于奔命,实则已埋伏好人马在西南,以逸待劳,杀敌一个措手不及,此计妙哉。”那黑衣少女道:“可姑娘却是没见着当时光景,那绍敏郡主放任手下武士肆意杀戮,直砍得十几个崆峒派弟子血肉横飞,真真残暴不仁。”
“这江湖中的恩怨血债难道还少么?今日你杀了一人,明日只会杀得更多,天下间走江湖的人,十之有九都是满手血腥,她今日杀十几个崆峒弟子,虽是为非作歹,倒也算不得甚么大奸大恶。”黄衫女子言语之中竟似透着几分邪气,幽幽的道:“我瞧这赵姑娘深谙韬略,倒是颇有睥睨天下的豪气,而行事狠得下心,方是能成大事之人。”
那少女扑哧一笑,道:“是是是,自打姑娘要我探听这赵公子的身份,往后当真张口闭口的赵姑娘,半刻也歇不下来。原先不是还将人当作敌手,这下反倒夸了起来,也不知姑娘心里是怎生个思量?”黄衫女子眉头微微一挑,道:“你越发的没规矩了,敢拿我也打起趣来?”说到这,眸色一深,续言:“我开始是好奇,想究竟是甚么人这样运筹帷幄,在背后将六大门派耍得团团转,便遣你去坏一坏她的计。怎知她这么快便回给我一击,还赢得这样漂亮,敏敏特穆尔……当真有趣。”
那黑衣女子忽然道:“姑娘喜欢的话,倒不如去瞧一瞧。”黄衫女子问:“瞧甚么?”
“瞧瞧令你心驰神往的赵公子呀。姑娘不是待她神交已久,还这样赞不绝口的,去会一会面,有何不可?”黑衣少女说到这里,已是忍将不住,捂着嘴笑。黄衫女子面色作势一垮,言语却无恼意,道:“该好好管教你了!”那婢女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躲远了去。
西域黄沙大漠,雪花片片,别有一番景致。
赵敏身旁随着玄冥二老,正自往西行进。那日叫崆峒派与明教结下深仇,时下该往一线峡去,瞧一场好戏。
这夜凄风凛凛,她停在林间宿歇,玄冥二老怕她受冻,兀自起了火堆,还猎来些野味,烤得正香,忽听得山坳后隐隐传出一阵琴声,赵敏听来不禁大奇,道:“这荒僻之处,居然有人奏琴?”
鹤笔翁道:“可要属下过去瞧瞧?”赵敏听这琴声婉转动听,于这荒凉之地仿佛花开动人一般,站起身来,道:“我亲自去。”说着真往前走。玄冥二老不敢让她独身一人,当即跟上。转过山坳,只见一个黄衣女子背向而坐,膝上放着一张琴,正自相弹。
赵敏细细听来,认出她奏的是一曲“隰桑”,听着曲调,不禁心中一荡,漫声吟道:“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那女子听到人来,也不停止弹奏,弹到后来,琴声渐低,赵敏也随着幽幽吟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随着最后一字脱口,琴声已停,只看这女子拿薄纱遮了容目,仅一双剪瞳盈盈如水,里间却荡着冷意,虽不见人面,却已可知其容姿不凡,非是极美,也要绝色。
赵敏心中一动,上前道:“此夜雪冷风寒,姑娘的琴曲却如此缠绵,充满了思慕之情,赵某听音所引,冒昧打扰。”此时月光暝暝,照映林间,那女子抱琴站起身来,转而走近,低头行了一礼,却仍是一言不发。
赵敏见她所抱之琴古纹斑烂,显是年月已久,当是把好琴。鹿杖客跟在赵敏身后,见了如斯美人,早已欲意大动,不住问:“姑娘做甚么独个人在此抚琴?”那女子对他视若无睹,只盈盈凝着赵敏,赵敏给这目光盯得一愣,冲她颔了颔首,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女子道:“小女子杨氏,幸会赵公子。”赵敏问:“杨姑娘独身往西域来,所谓何事?”那姑娘又道:“寻人。”多的一字不语。那语声冷冷动听,赵敏心中一动,又觉出疑虑来,想其一个孤零零的女子,夜于荒野抚琴,见了三个男子却半点不慌,实在古怪。心念一转,想起近来屡屡与她作对的幕后主使,有意试探道:“此间路途险峻,若杨姑娘不弃,赵某愿送你一程,待明日到得甸镇,再由姑娘自去。”
那女子垂下眸子,算是默许,又坐回原处,默默不语。赵敏笑笑,也随着坐到她侧,火光燃亮,映着两人眉眼。玄冥二老并不走近,只立在原处。此时忽见东南角天际倏尔划亮,赵敏眼中一闪,识出这是六大派联络的讯号,下意识移眸,见那女子眸子仍旧冷冷的,瞧不出破绽,便问:“杨姑娘喜欢烟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