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色怔忡,素手半悬抖得厉害,笔也几乎执不稳妥,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昨夜旖旎时,赵敏在耳边呢喃细语着道:“芷若,我往后一定也牢牢抓住你,死也不放……”
忽然间心口一阵扯痛,周芷若“啪”的一声,将那湖笔狠狠拍在桌上,捂住嘴,又不住咳了起来。只觉一道凉气在体内乱窜,运到何处,那穴道便不住发寒发麻,她难受不已,化功调息,过得好一阵,那股子冰一般的内气终于不再四涌,可偏偏又卡在了丹田之中,无论再如何用劲,以内力相逼,那寒气都再没动作了。
真气滞阻,内息动乱,此乃不得归元之状,只怕是走火的先兆。
周芷若低低喘得几口气,暗自心惊:自打修炼这九阴真经,体内原先的玄冥寒毒便似受了频乱一般,日渐不受控制起来。二力同属为阴,实乃寒上加寒,原本那玄冥寒气就淤积在体内不得消散,这段时日,又不得九阳真气渡与,寒毒与自身的九阴真气交掺,发乎内而表于外,呕血咳嗽极大原由是因着如此。
她眉头突突直跳,缓和了好一阵,脸上痛苦之色渐平,却又笼罩上一层寒霜,不知心中在想着甚么,只那薄唇越抿越紧,再执起笔来,重新换了一页薄纸,低眉写字。
再抬头时,已是午时将近,周芷若透过窗扉看了看天色,搁下湖笔,将纸张一页页折好。
赵敏推门走进房时,见周芷若正坐在桌边,一动不动,气骨如兰。
周芷若看到她来,心中不由一动,只见窗外光阳轻洒下,赵敏身穿一件鹅黄的衫子,却已改了女装,不由道:“看来你的围魏救赵之计使得不错,还有空闲去换衣裳。”
赵敏微微一怔,笑道:“周姊姊果真知我。我与方珩到了那六袋长老大富绅的宅院里,果然见他们先帮主的独女还住在那,小丫头认得我是她杨姊姊的朋友,左右没声张,我便让方珩抱了她出城去玩,嘿,顺便还问了问那位杨姊姊住在哪里。眼下全城的叫花子都追着方珩跑啦,我想姓宋的便在暗处,听到这风声,也必定跟去,如此一来,我再和周姊姊大大方方走出这卢龙城,岂不容易之至?”
她语气神态之中,颇有得色,是周芷若一贯看到的小傲气,周芷若此时再见,还是禁不住在心中微微一笑,想:这小妖女得意的神气,倒是向来可爱。
不过直至此时,周芷若也只知那黄衫美女姓杨,至于她是何等人物,仍猜不到半点端倪。当下看了赵敏一眼,淡淡道:“好啊,昨夜将过,早来还没说上几句贴心话呢,就又去打探甚么美人儿的所在,你跟人家不干不净,又来惹我。当我是好欺的么?”
赵敏走近,伸手把她抱住,直呼:“冤枉!你忘了我同你讲,那杨姊姊是我的大对头么?我总是为了要知己知彼地对付她,才这般动问,怎料那姓史的小丫头年纪幼小,说不出个所以然,问到地名日子,也是一概不知,从她口中竟探不到半点端倪。”
周芷若妙目凝视着她,叹口气道:“你的大对头,总不少的。”声音清冽,说完话时眼望窗外,轻轻地道:“已是这个时辰了。”
她眯眼看天边升起的日头,赵敏也不自禁的顺着她目光向那红辉一望,放开她身子,摸了摸肚腹,道:“在外头耽了小半日,肚里好饿。”
当即出去叫那唤做俏儿的丫鬟,取了一小锭黄金,命她快去备一席上等酒菜。俏儿连声答应,不一会儿酒菜水果点心都流水价送将上来,席上炙羊烤鸡、炸肉脍鱼,菜肴丰盛。
周芷若见状叹道:“你把人家的地儿占来,倒是用得顺手。”
赵敏笑道:“我见这小院还不错,清净幽雅,比之在酒楼里吃饭更少了几分吵闹,当合我与周姊姊两个说话。你放心,我这里金子有的是,给的足够她们一群人小半月不做生意啦,咱们在此间食饮,绝没旁人会来打搅。”
周芷若提起桌上的细瓷壶斟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说道:“郡主娘娘千金玉体,于这享乐之事上,想得果然周到。”
“好啊,你又来戏谑于我。”赵敏嗔了一句,端起酒来,一饮而尽,笑吟吟地也给她斟了杯酒,道:“周姊姊,这是昆仑山的名产,乃是取雪山顶上的蜜梨酿成,叫『琥珀蜜梨酒』,在外地要买到可不容易,不可不多饮几杯。”
甘凉活种绿柳庄,河北醉饮昆仑酒,天下间也只有赵敏这样的王公贵胄有如此富贵雅兴。
但见那杯中酒稠稠的,微带黏性,颜色金黄,甜香扑鼻。周芷若本不善饮酒,但闻到这『琥珀蜜梨酒』香沁心脾,更带一丝甜味,倒有几分似赵敏唇上的甘,心中一热,端起杯来,放到唇边,一仰头,将一杯酒喝得涓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