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见她青衣飘飘,清丽不可方物,心中一动,伸手便覆在周芷若柔荑上,温声道:“冷不冷?”
海风凉意袭人,赵敏的手却十分温暖,周芷若心底一颤,却不将手抽出来,只淡淡道:“还好的。”
赵敏见她竟许得自己亲昵,心下欢喜,说道:“我本就担心你身上寒毒,咱们再多说一会儿话,便让张无忌助你压制。”
周芷若吃惊道:“张公子他们也跟了来?”
赵敏取笑道:“周姊姊听说你的青梅竹马来了,神魂不定,连脸色也变了。”
周芷若眉头一皱,道:“那日我被金花婆婆劫持时,只见到你一个,张公子等人并未现身,眼下不过有些讶异罢了,你却稀奇个甚么?”
“说起那日……”赵敏看着她,眼里全是笑意,“在万安寺的时候,你师父不是说,峨眉派武学,绝不能让我这样的番邦妖女学了去吗?周姊姊那天怎么一张口便坏了事?”
周芷若嘴唇一动,似乎是想了想,才道:“我使的是左手剑法,算不得数。”
赵敏闻言哈哈一笑,道:“周姊姊,你言不由衷的,说话大不痛快。依我说啊,往后你对我讲话,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用口是心非的。”
周芷若横她一眼,道:“我怎么言不由衷?跟你说,那招‘千峰竞秀’,师父当年传授于我时,本就是右手剑法,只不过我修习之时,逼迫自己左手也练了而已。”
“咦?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了起来,有几次见你出手,倒多是用左手使剑,偶尔才见你用得右手。”赵敏奇道:“可你为甚么要逼自己这样?”
周芷若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呆呆出了一会神,叹了口气,才道:“我漂萍身世,自幼寄人篱下,师尊一心发扬本派武学,若非是她的得意门生,只怕难得偏爱,更无缘学到本门高深的武艺。我是入室最迟的弟子,资历也最浅,明白唯有孜孜不倦,方能望众师姊之项背。她们练一只手的剑法,我便练双手,她们一日练四个时辰的武功,我便夜里少睡一些,一天也要练满七个时辰。”
赵敏闻言一怔,心中愕然,“你也不过与我一般大的年纪,可经历的艰难困苦,却是我无法可想。”她说到这,兀自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如此……你该是要恨我。若不是家破人亡,周姊姊眼下只怕还伴在父母身畔,读书学琴,春日踏青扑蝶,冬看寒梅映雪,又怎如现下这般似风似萍,漂泊无定……”
周芷若闻言一怔,实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又听她语意诚恳,心中一叹,道:“身世命数之说,冥冥自定,不可强求。你还比我晚出生一岁,便是重回当年,你又能变得甚么?”
她二人本是死敌,有过几次激烈的仇恨冲突,但赵敏多番出手相救,一片赤诚,眼下周芷若又和她在海船上同处,共与金花婆婆为敌,相互间的隔膜竟是一天少于一天,此时周芷若大出意料,也居然没再哂赵敏的难堪。
赵敏听她这样说,心里一酸,叹道:“是变不得了……都说人这一世,悲哉六识,沉沦八苦,可我荣华年少,无牵无虑,哪里能领略到这其中的深意?如今听得周姊姊的遭遇,方始隐隐约约地懂得了一些。”
周芷若道:“我父母是被元兵杀死的,当年母亲临终前瞧着我的目光,我一直牢牢记在心中,只是父亲曾有遗言,命我不可报仇,当时我年纪小,心里还不知仇恨为何物,哥哥死那时,我也只觉哀恸难当,并无雪恨之念。后来年纪大了,事情懂得多了,才明白人生苦短,十之八.九苦恼不尽,难脱忧患之中,有时我心里只是想,倘若可以什么也不顾,于一远离世嚣之处,此生终老,岂非是好?”
这一番话,她在心头已想了很久,可是没有对灭绝说,也没有对静玄师姊说,突然在这海船之上,对着赵敏说了出来,此言语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赵敏听她说得诚恳,想了一想,道:“我也盼望这样。周姊姊,倘若有得那么一天,你当真能避世离尘,也稍带上我一个,成不成?”
“带你一起?”周芷若看了看她,淡淡一笑:“郡主娘娘千金之躯,岂能弃此富贵红尘?”
赵敏眉目一亮,说:“周姊姊,你这是把我瞧得忒也小了。我虽是个郡主,却也有不为人知的烦难,若能如你所说,抛开一切,那才是真正的自在逍遥,管他什么元人汉人,郡主百姓,我才不在乎呢。”
周芷若不禁失笑,道:“你眼下才多大年纪,识得多少愁苦,倘若一时冲动,跟着我去浪迹天涯,日后只怕追悔也来不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