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芝再一次打开电锯,他并不在乎孩子们,心里只惦记朋友的话,他非砍不可,不是以后,是现在。孩子们再往树靠一步,荣芝恶眼一望,那冷冷光辉一现,孩子们就知道,现在他就不是人了,比冷血动物还要冷。
孩子们怵惧那冷光,他们清晰记得,一旦他的脸色浮现那可怕的光时,树就必砍无疑。一阵电锯刺耳声音响起,本逵看在眼里,心跳随着剧烈到死灰,树倒下去时,他也倒下了。他得了高血压,这时他三十五岁,自从砍倒这棵柚子树后,犹如将赵本逵的热血磨掉,从此埋在树底下。
本沫的眸光不觉落向远处的枇杷树上,自建新屋后,推翻了围墙,原来长在角落旮旯处的枇杷树便显出来,自独立生长后,至现在才一年光景,枇杷树竟长高长壮,渐渐显出魁梧来。
孩子们都回去了,连远嫁的本沫也回A海了。
14.6
回到A海后,A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楼市暴涨,一房难求,人们纷纷蜂拥而至来赶刚需末班车,连张埠也急了。低声问:“你爸爸能建那样的别墅,他肯定是不缺钱的,问问能不能借点钱度过难关。”
“你现在要,迟了!你定是想疯了,结婚前我父母提出帮首付先买房,你当时是怎样一张傲慢脸,说做不出这样失德失骨血的事,果真拿了就是成了倒插门,像你哥那样。现在就不谈骨血了,五年过去了,我告诉你当初付得起的首付现在要几倍不止,再者我父母建房子也没钱。”
本沫心里有气,她像报复他似的,想着前几年,她到处看房,偏远的,老的,旧的,看着合适的常巴望着张埠也去看一眼,可他心眼又高,从不肯低头,所以买房子对于本沫已不像从前热烈强求。
“一说你就翻旧账,不求你,我自己想办法!”
总之为买房,从不肯低头的张埠在现实里低下卑微的头颅,还背负着银行贷款,种种压力压着他,身疲俱应。
而本沫即使买房心里也是冷清的,在她心里只不过是从一处老房搬到另一处老房,日子照旧。
搬进新房那天,隧公阿杏嫂也来到A海帮忙将房子内外清洁。待一切整理后,本沫四周望了一眼房子,阳光将房子照得透亮,此时此景,心中恍惚起来,倒像是曾梦中景象,而且是多年前的一个梦境,原来冥冥中自有这个经历,说来奇怪,好几次,当她正经历时,寻思起来竟是原来的一个梦,真是奇罕。
本沫对阿杏嫂说:“我妈也要像你们一样多来走走。”
“那是我儿子家,天经地义,你妈怎么可以?”阿杏嫂说。
本沫听了先是一愣,而后笑笑不说话,只当是长辈,有些顽固想法,无法沟通过去就算了。
至年底,父母和姐姐们来A海,她早盼着来。姐姐们来一天便回去了,父母留下多住几天,吃住朴素,她怀着热忱的心陪着父母。
至于张埠,回来便一同吃饭,吃完饭就下桌,从不在身旁说一句热心话,仍独来独往,如素日冷面薄唇 。本沫也懒理他,父母好不容易来一趟,买房子使心出力,而他却仍古怪冷肠。
只看张埠一眼,她便心里有恨,不禁暗自思忖:“你凡是想着张家围,想着张家父母兄妹,待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他们面前甘愿为奴,把我当外人,即使我父母来你也如此冷意!”
而张埠也是,见她待娘家父母百般依赖却冷落他,也存着恨意,也心里想:“你凡是想着埠村,想着埠村的父母姐妹,在他们面前甘愿为奴,反把我当成陌生人。”
其实两人都是同一颗心,都是甘愿为别人委屈自己,把为原生家庭无私付出的爱心,都乞求能在对方身上收获一份真心,能换来一个知心冷暖的人,然而两颗心反离得越来越远。
这日清早,荣芝云秀已备好早饭,张埠始终在房里不动,依然是吃饭时他做别的事,听人催促吃饭他反不急。
云秀是个急性的,又高声喊了几声,嘴里嘀咕:“这厮蠢牯,面坨了,他劝亲戚似的不来,像是作神气似的。”
张埠这才从房里出来,难以启齿的惊悚面容。荣芝见他出来,仍和色劝道:“张埠,吃饭。”见他不应,又连声喊了几句。
张埠背对着他不但不应答,连看也不看一眼,荣芝看此情形,也灰脸收了笑色。原本张埠阴沉古怪,此时他牙痛得吃喝不下,正是痛苦时,听见荣芝喊不停,正窝着火。
只张埠上班前脚一走,荣芝登时放下脸说道:“依着我在埠村的性子,今天我就当场与他争口,哪是这样的礼数,我叫他几声竟不回应,胆大!哪个女婿敢在丈人面前放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