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地方看光亮处显得一切是如此的清晰,有几个人还在山里悉悉索索,光源不断摸索黑暗的山林。鸟雀叫不停,从一个树上落另一个树,野猫子嚎叫,猫头鹰也跟着哭泣,整个山林闹聒聒。
后来又听见周九川大喊:“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庙,躲着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们会天天来的,大家走着瞧!”人们纷纷散开了,大灯关了,漆着守护神的红色大门合起来,威严着呢。
菜园由土砖篱笆围着,篱笆外有比人高的紫荆花掩护着,从坡上至坡底那群人从她身边离开,竟无人发觉。周围都安静下来,云秀仍旧躲在原处,她不再注目大宅,平整着身子看天空,满天的星星,游动的飞船,而月亮也从黑云里探出来发出银色光辉洒下来。原来的黑处渐渐变得充满神秘色彩的空间,能看到寒气雾流弥漫下来,及闪着黄绿色光的飞虫。
菜园里布种四时蔬菜,她经常用手刨土,赤脚踩泥,累了坐在土上休息。她熟悉泥土的味道,泥土温润,暖而香,在这片土壤上待的时间比屋里长,俗话说‘种地三年亲似母’从前她维护了菜地,现在菜地反掩护了她,她笑着起身来,而后轻脚从后门进了屋。
一见到荣芝自己先笑个不住:“哈哈,他们从我眼前走都不晓得。”
“榆木脑壳终于开了窍,算你聪明一回。”荣芝笑道。
凌老太听见声音,灯也不敢开走到楼上,果真看见云秀也抿嘴发笑,指着肚子说道:“要是你这肚子这次还不争气,就真是‘自家掘坑自家埋’。”又轻喊:“荣芝,你让她收拾几身衣裳,即刻就走,去你沙坡乡姑婆屋里躲几个月,那里深山野坡,好躲。”荣芝连夜将云秀带到沙坡乡,一直躲到生产完。
五个月后入秋的第一天,云秀躺在担架里被计划生育办周九川等人抬进了大宅院里,她刚做完结扎手术。他们停止脚步是因为凌老太堵在门口,手握拳叉在腰上,冲大伙人喊:“没经过我结扎的,从哪里抬来的抬回哪里去,我们赵家不要!休想再踏进!”
红漆大门一半关一半闭着,赵书记出来立在关将军前面,简直合体了。荣芝站在凌老太右手边,当所有人狠狠瞪着他时,他反而退了两步,随即被人冲上来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哐”声像一张铁板砸过来,只觉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眼神痴呆。打人的是大姨娘,陈云秀的同胞大姐陈云陶,她还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窝囊狗!”她指着荣芝的鼻子大骂道。一语未了,被凌老太抓着头发从后面撂倒地上,嘴里大喊:“你敢动我们赵家的人,要你的狗命!”孩子被紧怀着哇哇大哭,凌老太依旧不放手,众人都上前劝才把他们分开,一并将孩子抱走。
“云秀嫁给你这样的窝囊狗简直生不如死啊!在这个家做牛做马,今是这样的下场。一个人起早趟黑服侍一家人,给你生了五个孩子,现在说不要了,你们这么做就是丧尽天良,老天爷也有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会没有好下场……”大姨娘坐在地上几乎撕心裂肺的嚎叫。
凌老太面如锅底,冷眼不看她,扬声道:“在我屋场撒泼,你怕么撑破了胆,趁早离了去,从哪里抬来的送到哪里去。”
周九川等人抬着担架,要进进不了,想放不能放,众人几叠声呼喊:“赵书记。”此时赵书记成了门神,眼神迷离,一副阴厉的面孔示人,一动不动。
云秀刚生完又做完手术,下身动不得,又欠不起身,只得抬起脖颈喊:“大姐,你不要求她,我命已注定,生死由我。”说完心内惧涅,闷着声一心求死,脸色由白转青,骤变青紫色,两眼半睁半闭,继而牙关紧闭,两手像倒爪勾痉挛着,已失去意识,竟无人发觉。
当云秀被担架抬着穿过埠村时,赵姥姥就跟了来,她走得慢刚到,见云秀这般忙俯身抱住她,拇指按其人中,一面颤巍巍喊起来:“哎呀呀,人都闭死啦!还不快进屋!”赵书记凌老太看祖宗来了,即刻止住声向前迎,这才看到云秀青紫脖子,寡白的脸。赵姥姥拿搓针向她人中刺去,又满脸满身在她身上摩挲,嘴里呼喊道:“秀妹啊,秀啊,回来了!”这才回血过来,众人才散去。
云秀魂已回,一睁眼看到赵姥姥便大哭起来,一面用头砸架子床杆,赵姥姥握住床栏杆,摸着她的脸低沉的说道:“‘性急匆匆惹祸端,但凡为事要心宽,他将言语生嗔怒,我把情怀做喜欢,流有闲非聋两耳,任凭巧舌道千般。’人生就是一个“忍”字。好死不如赖活,你那么多孩子,你得替他们着想。凌老太对你是格外生枝了,你不要跟她斗,她十四岁就当我的儿媳妇,倘若她要跟谁斗,心眼心劲多着嘞,你人老实斗不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