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昀没有继续追问,瞥眼电脑屏幕,和她商量:“再玩最后一局,下楼吃饭,好吗?”
“好。”小姑娘转回电脑前,开心地玩起来。
林向昀没离开,斜倚门边若有所思地看小侄女玩游戏。
手机捏在手里,犹豫要不要打给关妍问清楚,或者先发条短信。发什么?直接问她为什么跟踪欢欢?林向昀觉得不妥,像兴师问罪。以关妍的脾气,她十有八九不会回什么好话,更不会回真话。
没想好合适的措辞,欢欢已关掉电脑,跑来牵他的手。
楼下也响起卢佩兰的声音,喊叔侄俩下楼吃饭。
晚餐丰盛,鸡鸭鱼虾样样有,像提前过除夕。
最老的和最小的津津有味吃得香,卢佩兰和小苏妈东拉西扯聊得欢。苏映香坐林向昀旁边,也想和他说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留意到他总也不动筷,猜他可能有心事。
斟酌半晌,她小声喊二哥:“你问关妍姐姐了没?”
林向昀摇头:“她不阔能认得欢欢,也许中间有误会。”
林欢能读懂简单的唇语,见小叔叔提起她,放下碗筷比手语问:“小叔叔,谁不认识我?”
林向昀微微一笑,“一个嬢嬢。”
“我认识她吗?”欢欢眨动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个好奇宝宝。
“应该也不认识。”林向昀耐心回答。
卢佩兰听到一耳朵,插话问:“你们说哪个?我认得不?”
林向昀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
*
十年前那个夜晚,在夜风的推波助澜下,火势凶猛蔓延,很快吞噬了二层小楼。
冲天火舌照亮东风街的夜,现场一片混乱。
睡在一楼的何梅最先被救出来,然后是浑身焦黑奄奄一息的关海。何梅不知道关妍不在家,抓着救她的消防战士疾呼,我姑娘还在二楼!林向晖来不及喘口气,便义无反顾地再次冲进火场……
年轻的生命最终定格在了24岁。
林向晖的追悼会来了很多人,有亲戚朋友,有同学战友,也有自发前来送别英雄的苍莱百姓。关妍的出现令所有人震惊,她怎么敢来?!
三口之家一个命丧火海,一个事后中风偏瘫,只有关妍毫发无损,与其说她福大命大,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是阴谋。“关妍是纵火犯”的流言不胫而走,在小城里不仅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有鼻子有眼。
漂亮的女人通常都不安分。十八岁的关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成年了翅膀硬了,做梦都想飞出大山,去大城市生活。不然怎么会在火灾的第二天照常参加高考呢?女人一旦不安分,就容易忘恩负义。年迈的养母和痴呆的哥哥显然成了她的累赘,她的绊脚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把火烧干净。
传言太真,卢佩兰也信了,像是为她怨恨关妍找到了最充足的证据。
当关妍没事人一样,对着亡夫遗像鞠躬时,她当场崩溃,冲过去拳脚相加。更令她崩溃的是,她的小叔子,她亡夫的亲弟弟,居然挺身而出维护“凶手”。关妍给了他一巴掌,骂他烂好人,她也紧随其后扇了他一耳光,骂他黑白不分。
这是她第一次打林向昀,也是唯一一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然后就晕倒在灵堂前。
卢佩兰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神乎其神,林向昀模棱两可的话一出口,她立刻猜到了是那个人。微微沉下脸,卢佩兰想问那个人为什么会回来,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欢欢曾外公的丧孙之痛,不亚于她的丧夫之痛,她当面不能问,不能勾起老人家的痛苦回忆。
私下里也不能问,关妍那个人的一切,她不想知道。
再没了和小苏妈摆龙门阵的兴致,卢佩兰东快吃饭,如常为老人孩子夹菜。昂贵的大青虾按人头算一人一只,她舍不得吃,夹给老人。老的又夹给小的,欢欢最爱吃虾,冲曾外公甜甜一笑。老人也笑,满脸幸福的褶子。
卢佩兰望着他们,眼角漾出些微湿意,忙用柚子揩去,深吸口气尽力弯起了嘴角。
这一幕落进林向昀眼里,有着同样遭遇的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也想恨关妍,但他恨不起来,骗自己说,因为关妍不是纵火的凶手。如果是呢?他从不敢想。昨天关妍说他舍不得她,她错了,他是最希望她尽快离开苍莱的人。
她走了,一切都会恢复平静,包括他的心。
“二哥,你手机响了。”
“忙起讲大道理!”
抽离出复杂情绪的林向昀回过神,谢过苏映香的提醒,掏出手机。
是曹征的短信,说在他家外头,问他方不方便出切一哈。没说有事,但这么一问肯定有事,林向昀借口打电话,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