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贵客光临,窦爸爸临时多加了两道菜。天气冷菜容易凉,大家没上桌,共同围坐在回风炉边。
窦爸爸做的都是地道的家常菜,窦妈妈听关妍讲普通话,以为她是外地人,担心她吃不惯,一个劲问要不要再做几道清淡的。关妍摇头说不用,专夹面前的折耳根炒腊肉——她爱吃,但广州吃不到。
窦妈妈挺意外,“你吃得来折耳根?好难得,外地人一般都吃不来。”
“妈妈,姐姐不是外地人。”窦小宝抢在前面纠正,“姐姐是我学姐,也是民中毕业嘞。”
“阔以哟,你们学校还能出楞个漂亮嘞女娃娃。”窦妈妈表情夸张,又转向林向昀,“林老师也是民中毕业嘞。民中怕是专门出俊男美女,只有我儿是个例外。”
“对头。”窦爸爸附和。
“妈妈!爸爸!”窦小宝老大不高兴,“长得不好看我嘞问题唛?你们啷个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窦妈妈胸脯一挺,“我不丑哈,我年轻嘞时候也是苍莱数一数二嘞美铝。”
窦爸爸头一甩,“我又不丑哈,我是数三数四嘞帅锅。”
“你们都不丑,我丑。我是家丑,眼睛鼻子嘴巴一样没遗传到,我好造孽哦。”嘴里叫屈,不耽误窦小宝夹菜,还招呼客人,“姐姐,向昀哥,粗茶淡饭招呼不周,你们敞开整,莫客气哈。”
一句话又文又白,逗笑了回风炉边的大人们。
趁气氛热烈,窦妈妈掏出她的红皮本,又开始不遗余力地给林向昀介绍对象。这家女娃娃眼睛大像高圆圆,那家女娃娃开了家手机店能干得很……
窦小宝像是怕关妍看不懂,小声解释:“我妈妈天天守到麻将馆头,认得嘞嬢嬢叔叔些太多,经常找她帮忙说媒。她那个小红本本里头,有全苍莱嘞单身男青年女青年,向昀哥排第一个,俏势得很。”
瞥去不断摆手的林向昀和滔滔不绝的窦妈妈,关妍笑说:“他不着急,你妈还挺急。”
“每回开家长会,妈老者些都争到起给他介绍女朋友。我妈最积极,问过他黑(很)多次,他老说不捉急,再等两年。”手拢在嘴边,窦小宝悄没声道,“我妈估到,向昀哥心头有人。”
说这话时,关妍正睨向林向昀,恰巧他也转过眼睛。
短暂对视一瞬,她率先低头从兜里摸手机。阮东升发信息问到哪里了。她如实告知,道路封闭,一时半刻回不去。阮东升马上发来四个字——“我去接你”。关妍回复说,我都出不去,难道你能进的来?
一行字敲出来,她登时愣住。
如同历史重演,她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被困在漆黑的杂物间里。她出不去,也没有人会来救她。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她被强光刺得闭住眼睛、
可照进来的不是光明,而是又一次噩梦的开始……
“人命关天也不行?”
胃部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关妍迅速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我出去抽支烟。”
下二楼,穿过几桌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关妍出了门,站定在路灯的微光里。
雪还在下,手有些抖,火机总也打不着。好不容点燃烟,刚抽一口,林向昀也出来了。
“你脸色不好,发烧了?”他轻声问。
关妍没回答,抖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抽吗?”
林向昀摇头,“我不抽烟。”
“没意思。”对着夜空吐出薄薄烟云,她径自又开了口,“我十五岁就会抽烟了。高二那年圣诞节,英语老师突发奇想搞什么交换礼物。班里一男生抽中半包红梅,英语老师气坏了,把秦自健喊来班里听她训话。要么主动承认,要么全班一起受罚。那男生比我先一步站起来,坚持说他抽中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讲到这里她转过脸,饶有兴致地问林向昀:“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好学生从小做到大,他没有过类似经历,“你骂了他?”
“骂他什么?骂他烂好人,骂他多管闲事?”关妍看着他笑起来,“林老师,你是不是以为我对所有男人都一视同仁?”
林向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走下路肩,主动终止话题,“你还住原来的酒店吧,我送你回去。”
“喂。”关妍叫住他,站在原地大声说,“我和他耍朋友啰。”
林向昀惊讶回头,只见她伸出夹烟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烟气拖曳出变形的轨迹,她轻轻一吹,雾消云散。
回酒店一路无话。
林向昀言出必行,从ATM取出两千现金,说明天去银行再取三千。关妍道声谢,爽快收下。经过昨晚遇险的地方,两人似有默契,同时加快脚步。林向昀不自觉神经紧绷,太过关注周围风吹草动,以至于被兜里震响的手机吓了一跳。连带吓到关妍,按着突突跳的心口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