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者在家准备工作、了解赛克塔拉城的那两天,看了大量关于城中规则和法律法条的信息。许多条例都是赛克托国没有对外公布过,在母国探查不到的。其中《婚姻法取缔案》和《成人法》虽然他在来赛克托之前就有所耳闻,但当实际身在其中时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将父母和孩子分离开来并规定他们此生不得相认,他有过失去孩子的经历,知道那有多痛苦,但同时也痛惜自己的女儿没能生在赛克塔拉——她虽然会在建国后便不再认他作父亲,但她起码可以得到辐护Q盾,且能在教会学校里学习一门有力的技术,被培养为赛克塔拉城的一个小零部件,在二十岁成年后被分配进八大公司、政府或者奥秘宗供职,再不济也能进入中城区的一些小店里去当个快乐的四等平民。或者她会有自己独特的点子,在教会老师和星图厅的帮助下,去中城区创办一个小生意——可能性太多了,无论是哪一个,都比在八岁时就因为核辐射造成的身体衰竭而无助地在病床上死去要好太多了。
现在不是追忆过去的时候,重大的任务还在眼前等着,如果不成功,世界上就会有更多的孩子像女儿那样凄惨地早早凋零。夏者在心里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正了正脖子,起身在导演和监制之后下了车。
奥秘宗的空气是温暖的,这还要归功于白塔顶上的那轮人造太阳。夏者的脚踩在坚硬的长条形石英地砖上,白色为底色的地面被清扫得光可鉴人却一点也不打滑,宽广的大道中央依次镶嵌着蓝色、金色、紫色的珐琅彩,与房屋尖顶上的珐琅瓦相呼应。夏者抬头看向修道院顶端,一个个金色的奥秘宗会徽在全息阳光之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华。当肉身走在气势非凡的奥秘宗教堂和修道院中间,抬头只能看见一条丝绸带子一般的天空之时,夏者才感受到这种神秘宗教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有多么重,自己在其中显得是多么渺小。
“看,夏者,这是我的组长阿妮塔,她是个白衣教士。”勒蒙牵着一名低着头,看上去十分谦逊的中年白衣女人向他走来。夏者做过功课,知道教会学校里的教职人员们分为三个层级:最高层被称为“总长”,共五人,是蓝衣司事级别,负责总体管理学校中的一切事物,上报给领导教会学校的三名紫衣主教;与他们平级,也属于蓝衣司事级别的,是“教师”,共有十二名,负责孩子们的日常授课,虽然与总长平级,但是汇报上级是总长;在总长和教师之下,便是组长了,属于白衣教士级别,负责孩子们的日常起居照顾,相当于旧世界孩子们的父母。
夏者留意到,面对这名事实上将他养大的妇女,勒蒙只是称其为组长或者白衣教士,“教母(God Mother)”“妈妈阿妮塔(Mama Anita)”一类的称呼并没有出现。致力于让小家庭单位彻底消失的赛克托严禁此类称呼也不奇怪,但做得如此面面俱到,还是让夏者觉得感慨。
“你好,阿妮塔组长。”夏者毕恭毕敬地说道。
“赞美织女。”阿妮塔X(Anita X)轻轻鞠躬,并向派克和监制都点了点头,显然是已经认识。
“赞美织女。”夏者赶忙有样学样。
突然,从阿妮塔的身后探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名卷发的男孩,鼻子挺翘,嘴唇丰厚,牛奶巧克力色的皮肤如覆盖了一层蜜糖般在阳光下闪着深棕色的光泽。他漆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夏者,见夏者注意到他,便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那笑容让夏者没来由地感到熟悉和亲切。
夏者也露出微笑,对男孩伸出一只手:“你叫什么名字?”
“阿丁!”男孩没有去握夏者的手,而是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你是来和我聊天的大人吗?”
在场的人们都笑了起来,无论何时,孩子的天真可爱都是一剂能让人忘却烦恼的强效解药。夏者蹲下身子,摸了摸阿丁X(Aden X)的头发,说:“是的,阿丁。我叫夏者。”
“你是个东方人!”阿丁摸了摸夏者的脸颊,“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东方人!”
“阿丁,没有什么东方人和西方人,我们都是赛克托人。”阿妮塔将手放在阿丁的额头上说道。阿丁赶紧点了点头:“对!我不该忘记这一点!我向织女认罪。”
夏者惊讶于阿丁认错的迅速和干脆,观察了一下他的眼睛,却没有从中看到恐惧,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只有纯粹的虔诚。
“我们在哪里拍摄?”监制把吃空了的炒面盒子随手一扔,不过三秒钟,便有一个小腿那么高的黑色清扫机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迅速地将盒子吸进了体内,随即挤压出一些白色泡沫状的清洁液,将石英地板上的污渍擦除得干干净净。机器做完这一切,又迅速地消失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只留下光洁如新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