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浪费力气了。”川崎渚冷冷地说,“我身上有信号干扰器,你们的晶片只要在辐射范围内,就会全部失效。”
完了,乐瑞塔心想,这下她是无计可施了。“玛丽”上次就想杀了自己,这次被抓到自己竟然不但没遵守“不要好奇”的约定,还变本加厉地跟踪她,她必定不会手软。
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传说中的死亡吗?可是她还有很多道理没有搞懂、很多事情没有经历、很多东西没有体验。难道她就要如此潦草且戛然地结束她短暂的一生了吗?连和埃依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红灯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巷子里死去吗?
川崎渚突然感到捂着乐瑞塔眼前那块布的手变得有些潮湿,偏头一看,这名屡教不改的仿生人竟然流下了眼泪。
第十七章 器具(上)
如古罗马宫殿般堂皇的房间中央,过于宽广的大床上铺着一席单薄的黑色丝质床单,柔软而冰凉地贴着格雷光裸的小腿。干燥的空气使格雷咳嗽了几声,从睡梦中醒来,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却仍然无法抵消她每一次在这个房间梦醒时感到的孤独。格雷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赛克塔拉城又下雨了。灰黑色的天空被圈禁在窗框里,绵绵的细雨如一根根细碎的银针,落在窗上,也扎进格雷心里,将她心中那如棉花湿了水般的沉重和沮丧具象化在眼前。
床的那一边睡着贾奎尔,他金发铺散,呼吸平稳而无声,近乎透明的浅金色眼睫毛在颧骨旁轻轻颤动。格雷远远地看着他,这种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的感觉让她每次都比上一次更觉苦楚,她今天甚至因为害怕这种恍然的孤寂感而差点拒绝了贾奎尔的邀约——但她仍然想抓紧自己能得到的那部分他,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懂得她经历了什么的人。
贾奎尔并没有睡熟,他能感觉到格雷的目光。他缓缓抬起眼皮,眼神里没带什么感情地看向格雷。面前的女孩还没来得及涂上平日里惯用的艳红色唇膏,漆黑的直发耷拉在一旁,白里发青的皮肤在阴雨背景之下看起来憔悴而悲伤。她正用毫不掩饰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他,那爱意里夹杂着许多的委屈和无奈。贾奎尔伸出一只手,格雷眼睛一亮,马上凑上去,方便贾奎尔粗糙而坚硬的手指划过她柔嫩的脸颊。
“陪陪我吧。”格雷鼓起勇气说道,又怕贾奎尔觉得自己不认真对待工作,即刻补充道,“就二十分钟,我就回公司去了,好吗?”
令她意外,贾奎尔很干脆地点了头:“你陪我吧。”
贾奎尔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大理石床头柜上的黑色镶银线衬衫,十分认真地一颗颗系上银色贝母纽扣。格雷也捡起地上的灰色竖纹套装,包臀裙在腰部卡得很紧,她看着自己被挤出来的腹部赘肉,忍俊不禁,食元公司的巧克力冰淇淋蛋糕实在是让人上瘾。
穿戴整齐后,贾奎尔踱步到办公桌旁边。他将手伸到桌面右下方,掌纹识别成功之后,桌面打开了,一台几乎看不见的、半透明的意念端缓缓升起。贾奎尔将软而薄的意念端捏起,在左臂上轻轻拍了一下,意念端便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手臂上。识别到贾奎尔的生物信息,意念端半透明的机身瞬间被颜色浸染,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贾奎尔在意念端上调出联络志,给果斯发去了一条信息,旋即对在床边已经穿好衣服等着他的格雷说:“走吧。”
贾奎尔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的卧室和办公室都位于量子公司最尖端的实验室大楼顶层,为的是方便随时查看手下科研员们的进度。他的卧室大门与实验室大门别无二致,也是黑色缀银的拱形碳纳米管大门。这些大门在幽深的走廊墙壁上规律地排列着,吞噬掉银色墙壁反射出来的光线,如同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格雷随着贾奎尔向电梯走去,脚步声碰撞在闪烁着凌冽寒光的金属墙壁上,震荡出空寂的回响。
电梯只下行了一层楼,出电梯左转再行走三分三十二秒后,贾奎尔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门中央闪着蓝白色光芒的生物识别器认出了贾奎尔,悄无声息地开了锁。量子公司实验室大楼的每一扇门上都有这种生物识别器,是专门为没有植入瞳孔晶片的贾奎尔而安装的。作为赛克塔拉城的合法居民,贾奎尔是唯一一个没有做过任何人体修改手术的人。
贾奎尔向前一步,大门沉重地打开,格雷跟在他后面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巨大的透明立方体,立方体几乎有两米高,快要顶到天花板,里面盛满了不均匀地结着小气泡的透明胶质。最左侧的立方体里用胶质浸泡着一个小小的胚胎,还拥有尾部,皮肤透明,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一团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黑色物质。第二个立方体是空的。第三个立方体里放置着五只强壮的手臂,肱三头肌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静脉曲张。第四个立方体里放着一具快要完成了的仿生人体,是一名腰部异常肥大的女性,她的脸部还没有经过仔细雕琢,浑浊的模样看上去像肉橙色的橡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