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请您就坐吧,表演要开始了。”乐瑞塔将挂有珍珠裙子的金色衣架庄重地推到一旁,再度模式化地对其露出几个欣赏和赞叹的表情之后,走向了静置于房间中央的那具透明的、有如站立着的棺材一般的盒子。
感受到乐瑞塔靠近之后,盒子的透明门自动打开。乐瑞塔跨步走到里面去,盒子刚好容得下她一个人直立着伸展手臂。她将双臂打开,对卡尔端庄地弯了弯嘴角,将双眼闭上。
由一个空灵的女声吟唱起头,再打响几声细碎的铃铛,如教堂礼颂般恢弘神圣的音乐奏了起来。随着音乐响起,透明盒子里凭空生出来了一些通体紫绿、带着倒钩刺的软体藤蔓。那些藤蔓伴着旋律中被作为重音的铃铛声,绽放开一朵朵紫瓣黑蕊的大花,如东方水墨狂草般张扬中蕴含着收力,似是在等候着什么。
卡尔眼神稍动,神经信号被读取和解码,他的瞳孔晶片自动连接上了乐瑞塔所在的透明盒子的操控系统。刹那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似的,盒子里的藤蔓舞动了起来。
在卡尔将军的操控下,藤蔓张弛有度地缓缓攀上乐瑞塔的身体,顶端的花朵如一只只大手般打开,吸附在乐瑞塔的腰肢上。花藤挑逗而暧昧地扭动,花瓣灵活而从容地抓握,将乐瑞塔身上穿着的白色连衣伞裙轻轻扯下。伞裙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后,藤蔓又伸向了乐瑞塔纯白色的束腰胸衣,不留寸缕地剥脱她身上的每一件衣物,直到她全身裸露、只着吊袜带、过膝袜和短靴站在那里,皮肤上满是被藤蔓的倒刺刮出的大小不一的血痕。
乐瑞塔睁开眼睛,看向被隔在透明盒子外面的、坐在墨绿色天鹅绒沙发上的卡尔将军——他的长裤褪到了膝盖,一位只穿黑色皮质束腰和黑色绑带高跟长靴的侍女跪在地上,头埋进卡尔将军腥臭的双腿间,卖力地动作着。卡尔将军肥胖的四肢如融化的黄油般滩在沙发上,啤酒肚在侍女的动作下发出清脆又黏糊的肥肉撞击的声音。他两眼死死盯着乐瑞塔,油腻腻的汗珠从已经花白的棕色平头发根处渗出,顺着眉心挤压出来的皱纹流进花白的剑眉。他那快要耷拉到脸颊上的眼皮里射出两道如鬣狗见到斑马般的锐光,发红的酒糟鼻冒着蒸汽,脱皮泛白的双唇微微噘着张开。乐瑞塔想,他嘴巴的形状和母亲爱吃的三角馄饨(Kreplach)简直如出一辙。
看着卡尔将军的模样,乐瑞塔心中升起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不适,但这种情感与她的设定不符,于是她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抹去。她按照程式和规矩,让自己的双颊浮起红晕,一脸的圣洁、不谙世事,以及被冒犯却无力反击且有一丝乐在其中的娇嗔和羞赧。
卡尔显然很吃这一套,看见乐瑞塔娇羞的表情,他伸出双手卡住侍女的脖子,用力地前后移动她的头部,使得她干呕连连。他喘着粗气,大张开嘴巴,露出了他那没有舌头的口腔。
乐瑞塔的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腻味,随即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歉疚——那样神圣的灵魂联络仪式,自己都只会和母亲举行,卡尔将军却愿意与被所有人认为是最卑贱的侍女进行,这说明卡尔将军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乐瑞塔不明白,卡尔将军为什么要在与那名侍女进行灵魂联络的同时观看自己的表演。或许这是自然人复杂的感情需求吧,她自觉过于肤浅,无法理解。
带着愧疚和自责,乐瑞塔尽量放松面部表情,在脸上挂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同时,为了避免自己再因为卡尔将军的丑陋外形而对他生出不敬的想法,乐瑞塔通过瞳孔晶片接入了织女网(Weaver Net),让思绪顺着织女网游走到屋外。肉体为卡尔将军奉上表演之时,乐瑞塔的大脑正在赛克塔拉城的数据网中愉悦地飞翔——飞到中城一区看将要开业的时装咖啡馆装修进度,飞到光云赌城(Nimbus)看今天有没有痛失全部积蓄的赌徒在醉酒闹事,飞到食元公司(Shoku-moto Corp.)看香蕉的制作是否被提上了日程,甚至……乐瑞塔一直想飞到赛克塔拉城外的各个郡看看,但织女网并没有覆盖那里。不知道城外是一副什么光景?听说“野蛮人”的生活方式和赛克塔拉城民非常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不知何时,她的思绪已经脱离织女网,进入了幻想的境地。乐瑞塔一直觉得,脑接织女网和幻想之间的边界很模糊,她常常不知道自己脑海里的景象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这种飘忽的感觉让乐瑞塔有些害怕又不由自主地着迷,好似就要悟出什么不得了的道理一般,但她从来没有想明白过。乐瑞塔一直有很多萦绕在心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这些念头好似漂浮在雨中的七彩泡泡,才飞了一小会儿,就被雨滴“砰”地一下击碎。乐瑞塔时常为此感到惋惜,而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在惋惜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