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在她通体裸露着于这纷乱的城市里横冲直撞之时,知道总有一个人会默然出现并为她披上铠甲,这令她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还好有波维塔,让她不至于在父亲离世后觉得这世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终于回到了波维塔店里,在内间里,波维塔拿一块巨大的毛巾给安妮擦湿淋淋的头发,安妮则兴奋地拆起了包裹。她将被用来当做幌子的草莓奶油卷递给波维塔让他吃掉,波维塔看了挑起一根眉毛,打趣道,既然都买了,还不买我爱吃的蜜瓜味。
安妮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她将奶油卷盒子拆开,露出底部用一张厚纸板分隔开的扁形长方体,并一层层地将长方体上包裹着的防水膜撕下。防水膜包了许多层,安妮撕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那是一块差不多和安妮的上半身一样大的薄薄的透明塑料板,板内夹了一张素描纸。安妮把素描纸上有图案的那一面对着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紧张地对波维塔说,准备好了吗?
波维塔点点头,拿起一只草莓奶油卷想边看边吃。安妮双手向上一提,灵巧而稳当地将塑料板翻了过来,露出素描纸上有画的那一面。
波维塔本来正在往大张的嘴巴里送草莓奶油卷,看见那画,双眼一直,手中的奶油卷蹭到了脸上。
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画,甚至从未看到过如此的场景。当然,就算他再没有艺术细胞,也知道绘画存在的一大意义就是描绘出现实中不存在的幻想。但是,这个场景就连他做梦时都不曾见到过,它是一种属于旧世界的,古老的、朦胧的、恍然的、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梦境。波维塔近乎痴傻地看着那幅画,眼球忘记了转动,手中草莓奶油卷里的奶油已然成块成块地掉在了地上。
看见波维塔发愣的模样,安妮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你已经发了五秒的呆,那让正常人失神三秒钟应该没问题。”
波维塔并没有听见她的揶揄,仍然怔怔地看着那幅画。
“好啦,我们把这个给他发过去吧。”安妮转身把画放在床上,波维塔这才回过神来。他走到画前,蹲下身去将脸贴近画纸,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触摸却又不敢触碰。他的模样让安妮有些发毛了,安妮拍拍他的头顶,说,怎么了,中邪了?
“太美了。”波维塔惊叹道,“不,不是‘美’可以形容的。太……太令人惊奇了,安妮,我都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作品。如果织女是真的,她编织的梦境肯定与此相差无几!”
安妮被波维塔的一番话说得又受用又害羞,她抿着嘴笑了笑,说:“希望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就可以成功交差了。”
“你是怎么想出来画这样一幅画的?”波维塔偏头问道。
安妮垂下眼睛,若有所思道:“本来我也是毫无头绪,但是那天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爸爸插在衣服口袋里的白色绣球花。虽然是朵假花,但它还是很美,我就想到,现在白色小花对于人们来说是不常见的,如果能看见,应该每个人都会觉得新奇吧。”
波维塔点头表示同意,让安妮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就记起了小时候妈妈教我的第一幅画,也是白色小花,那时我还小,还不能画得很好,刚好趁这个机会重画一遍。”安妮说道,“妈妈曾说,在她儿时,这是驱车去乡村之后就能看到的场景。真羡慕她,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波维塔也随安妮一起稍感惆怅,但他没有忘记他们的任务。他把意念端拿出来,开始扫描安妮的画作。画面细节太多,意念端花了一些时间才扫描完。发送之前,波维塔再三确认意念端没有缺漏掉画面中哪怕是最小的一处笔触,才慎重地开始传输。
对面不多时就回了话:“这就是我需要的。你是一名伟大的艺术家。”
看到这行字,安妮终于松了口气。
波维塔微笑地看了安妮一眼,那表情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担心过她不能成功交差。他回复对方:“请问,我们可以周一再行动吗?”
“为何如此提议?”
“周末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中城区玩乐,就算在家中也是沉迷于游戏,不一定能注意得到量子公司的外观。等到周一,那些合法城民都上班了,才有心思去在意量子公司外观被更改这种事。”
“为何想让他们在意?”对面疑惑不解。
“我希望尽量多的人能看到这幅画。”
安妮本来也在奇怪波维塔为什么想要周一再行动,看到这句话时却骤然反应了过来。她看向波维塔,正好对上了他回看她的眼神。那眼神的涵义是,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