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乐瑞塔在记忆检索机的躺椅上醒来,面前的果斯显然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一脸愤怒和不解地看着她。乐瑞塔还没来得及回神,果斯便伸手打了她一个巴掌:“你到底怎么回事?”
乐瑞塔的头脑还有些混沌,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说:“你对我做那样的事情,是错的。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吗?你怎么可以那样欺骗和侮辱自己的女儿?”
“怎么叫侮辱?”果斯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那根本不是什么灵魂联络仪式,对吧?我早该想到的。卡尔将军也是看着我,那样对待侍女。你刚才就是把我当成了侍女,而把那个假的埃依莎放在了我表演的位置上——还有,你私自制造一个假的埃依莎,也是不对的!你不该这么做,你也不该那么做!”乐瑞塔越说越愤怒,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制作一个仿生人放在家里,又没让她出去捣乱,有什么不对?”
乐瑞塔搜肠刮肚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如何解释哪里不对。她想了大半分钟也没想出来,只能使劲摇了摇头,说:“我说不好,但就是不对。埃依莎是我的朋友,你这样做,是逼迫我背叛她,把我放在了左右为难的境地里。”
果斯看着乐瑞塔,眼中逐渐流露出了诧异的情绪。他就这么盯着乐瑞塔,盯了足足有三分钟。乐瑞塔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本能地想要缩缩脖子,却硬逼着自己挺住了,她不希望果斯觉得她对自己的观点没有信心。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果斯首先移开了目光。他转过身,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虽然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还是被乐瑞塔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本来还有四年,看来要提前了。”
乐瑞塔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她没有乖乖地躺在椅子上任果斯回来宰割,而是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悄悄地跟在了果斯身后。她看见果斯去的地方竟然是小实验室,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只见他正低头鼓捣着什么。乐瑞塔静静看着,只见果斯抬起手,手上拿了一支粗粗的针管。
那个针管乐瑞塔没少见过,实际上,她刚刚才被注射过一次——是麻醉剂。
他要干什么?不是刚刚才检查过记忆吗?如果不是检查记忆的话,那他又要麻醉她是为了做什么?“本来还有四年”“提前”又是什么意思?
乐瑞塔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无比机警地向房间跑了过去。乐瑞塔准备从刚才回来的窗户那里溜出去,无论如何都要先逃离这个所谓的“家”。她一只脚已经迈上了窗台,想了想,又回到了衣柜前面。乐瑞塔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一些衣物的最里面摸出了一样东西。她把那物品放进刚刚脱下的黑色长袍的内袋中,披上了袍子。
“乐瑞塔?”果斯的喊叫声响起。乐瑞塔心里一惊,赶紧跳出了窗外。
暗息区下区一处阴暗的酒吧里,被剐蹭掉了皮的木质桌椅凌乱地摆放着,十来个穿着各式各样暗色系衣服的人低头喝着酒,沉默寡言,互相之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交换过。狭小的吧台后面站着一名瘦高的酒保,他沉默地擦着玻璃杯,背后挂着一只棕色的仿真熊头,手边放着一把量子相位枪。偶尔有客人上前去低声点酒,把手中的炽币给他,酒保便会点点头,默默地拿出架子上的大酒瓶,将客人的玻璃杯毫不吝啬地斟满。
乐瑞塔坐在角落中,闻着空气中灰尘的味道。她面前的深木色高桌上放着一杯蓝色的达其力,旁边还有一颗干巴巴的水果,那是她藏在衣柜里的司库大人给的青梨。
既然已经逃跑,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回去,甚至连会不会回去都难说——她并不知道果斯要对她做些什么,但看他的眼神,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再说了,什么样的好事需要在她被麻醉、没有意识的前提下进行呢?乐瑞塔不知道自己要在外面躲藏多久,没有任何事先计划,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带上她最宝贵的东西——这颗纯天然的、从树上结果而不是被人工制造出来的青梨。
乐瑞塔喝了一口达其力,不怎么好喝,远远不如香蕉味的。但这里不是光云赌城,是被称为“深市”的暗息区下区。在这里,酒吧是破败且阴暗的,酒都十分浓烈呛人,只专注于让人排忧和自虐,其味道的好坏并不在考虑之列。酒吧里坐着的都是一些表情阴沉的亡命之徒,他们灌着和工业酒精无异的高度酒饮,一些人是为了忘记,其余人是为了壮胆——他们要么是刚刚结束了残忍的任务,要么是在去血腥场面的路上。如果不是害怕果斯找到她,乐瑞塔说什么也不会来这种地方。逃出家门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去光云赌城找埃依莎,但是那样必定会给埃依莎带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