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刚刚人群里的一个词让他猛地清醒。
体校。
白海平是体校的……
那就对上了。
“开吊!”
“总管”的声音让现场再次安静。
李峰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02 消尸
夜幕如墨,纸烬归尘。
深山中的灵堂被一层幽冥的寂静笼罩,冷月稀薄地洒在冰棺之上,棺盖顶部盘着的绿色绸面棉被散发着淡淡粼光,低语着逝者还未诉尽的一生。
严冬跪在灵堂里间,一张一张烧着阴司纸。
这临时搭建的简易停棺房与白天众人吊唁的场地仅有一帘之隔。
也是这四四方方的小空间给了严冬最后的安慰。
白海平向妻子严爱人谎称自己要给老爷子守夜,为严冬争取了和爷爷相处的最后机会。众人已经被繁琐的丧事劳神了几日,为了凌晨四点的出殡早已沉沉睡去,白海平把地方腾给严冬后,也回车里休息了。
村子里近些年越发没什么人,只有一些不愿意出去的老人守着,恐怕全村人加起来都没有这次严家回来办葬礼的人多,天一黑全村静得连狗吠声都没有。
死寂之中,只能听到冰棺的冷凝器发出的噪音,严冬把它们当作爷爷的鼾声。
小时候,爷爷给她念完儿歌后,就会这样深深睡去。
大秃子得病、二秃子慌
三秃子请大夫、 四秃子熬姜汤
五秃子抬六秃子埋、七秃子哭着走进来
八秃子问他哭什么、我家死了个秃乖乖
快快儿抬快快儿埋 ……
看着花圈挽联上“严安合”的名字,严冬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已经走了。
因她而死。
爷爷常说,他希望整个家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安稳好合。
儿子叫敬人,人恒敬之,女儿叫爱人,人恒爱之。
他慈爱一生,却死于自己最爱的孙女。
想到这里,严冬的泪落在火盆,和那些烧完的灰烬一起,变得无用。
膝盖跪肿了,索性坐在地上。
帘子被掀起,一阵凉风吹来。
昏暗之中,进来两个人,不是穿白褂子的“孝子”,严冬扶着案桌缓缓站了起来。
面前站着的是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主家的人吧,我们是丧葬队的,一会儿就要出殡了,我们来移棺,把遗体从冰棺移到木棺里。”
这么快。严冬的心抖了一下。
永宁县里还未普及火葬,殡仪馆也还在修建中,白事都是靠民间的丧葬队。
“好,需要我帮忙么。”
“那哪能啊,小姑娘家家的,可碰不得这些,我们就是干这个的,你去灵堂前面等着吧,这里面这么窄,你在这也施展不开。”
“好。”
说完,严冬掀开帘子出去了。
她好像总是说“好”。
空旷的露天灵堂,只有严安合遗照上的眼睛盯着他,她羞于和他对视,哪怕那双眼里满是慈爱。她跪在灵堂前继续烧着纸,只觉得胸腔里溢满了无力感。
以后,就是没有爷爷的世界了。
随着轮子滚动的声音,丧葬队的二人将冰棺推了出来,绿色绸面棉被依旧在上面疲倦地躺着。严冬进入灵堂里间,看到的是已经盖好红布的木棺。
恍惚间,她闻到一股略带樟脑味的木质香,有些冲鼻。
不知过了多久,严冬梦到被一群白色生物追击,猛然惊醒。现实里她正被一位长辈重重地拍打着后背,她一抬头,四周围满了白色的人。
原来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案桌旁睡着了。
严冬没来得及看时间便立即站了起来。
一定是快要到凌晨四点了,亲人们要一起送爷爷最后一程。可她还没站稳,又被严爱人猛地推倒在地。
“人呢?”
严冬顺着严爱人的手指看向木棺,一时间没有明白姑姑的意思。
忍了一整天都没有吭气的杜俊芳见女儿被推倒,赶忙放下手中的坛子去扶严冬。
那是昨晚全家人为严安合做的福坛,里面放着硬币和食物,代表亲人的祝福,让逝者来世不要挨饿,同时以求佑及后代。
亲人们需要一边吃着各种干果、糕点等粮食,一边将手中剩余的食物放入坛中,象征某种链接,再由一个人将那些食物捣碎,最终将福坛压得瓷实才罢。
杜俊芳希望女儿也能参与,话到嘴边就被丈夫严敬人喝止。对严家她是没有什么念想的,只是感念严冬和她爷爷感情深厚。
那时她还想着,开棺放福坛的时候还有机会给逝者的口袋、手中,往棺材各个角落放硬币,女儿还有机会。哪知刚刚开棺,竟发现遗体没了。
“严爱人,我白天没有帮着小冬是因为她确实理亏,可你先前那样利用她,害得她婚事也黄了,公立学校的工作也丢了,现在又人前人后的给她难堪,怎么也该扯平了吧!事情还没搞清楚别急着指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