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窗里,那个流浪汉紧紧抱着蒙娜丽莎,火焰在他们身上熊熊燃烧。
我猛地醒来,眼前一片幽暗,卫生间的房门没关,客厅里亮着一点红光一点绿光,像是一只鬼物的眼睛,盯着看了一会,才看清是电脑主机和手机充电器的光。站起来时腿脚发麻,没能站稳,一屁股坐下,马桶盖碎裂开来,把右边屁股夹到了。
疼痛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玛丽躺在沙发上,背对着我,不知道是否已经睡着,我褪去衣物,走到洗漱台前转过身去看,屁股上被夹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摸上去微微凸起,有些疼,但还不够疼。
脚底瓷砖冰凉,要等一会水温才会慢慢变热,屁股上的疼痛更加清晰了一些,客厅里似乎还躺着爸爸的尸体,他身下的血在慢慢向浴室这边蔓延,颜色由红转黑,开始冒泡。我仰起头,紧闭双眼,水温升高,热得发烫,打在脸上,无法呼吸,应该是姐姐,她光脚走在爸爸浓稠的血液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她打开浴室门,伸手从我身旁绕过,关上了沐浴花洒的开关,从身后抱住我,“马路,对不起。”
我转过身去,玛丽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处,再次说,“对不起。”
花洒在不停往下滴水,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的,玛丽,你不会有事的。”
屁股上的疼痛感被背部的疼痛感掩盖掉,我关掉花洒开关,卫生间里已是水雾氤氲,洗漱台上的镜子模糊不清,伸手擦拭,看到后背已经烫得通红,想要细看,水汽又立马遮盖住了镜子。
玛丽依旧躺在沙发上,面朝监控,左手静静垂下,中指指尖刚好落在地板上,那一片瓷砖似乎正荡漾着涟漪——像那个杀了自己前妻的秃顶保安会写下的诗。
他写在笔记本里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诗,有很多首我都会背了。
我穿好衣物,出门离开。
6——
就让一只手静静地垂着吧
像窗帘一样
像静止的风一样
像是一支迷恋水流的桨
就这样等着吧
看它能否载着我
缓缓漂向梦乡
5——
这个点钟的夜太深了
早已淹没了我
背着棉花过河的人
4——
午夜只是一阵涟漪
不在寂静的湖泊
在我所望见的墙壁。
3——
每次我走到床前
都像是在面对
一条陌生的河流
2——
我的午夜是如此困顿
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河
却没有涟漪
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河
却没有涟漪
我却爱你
却只在午夜爱你
商场的地下车库通道像一条盘起身体的巨大蟒蛇,我从出口处向下走,影子忽前忽后,时大时小,那个保安戴着一副眼镜坐在保安亭里看书,我的影子落到他身上时,他才反应过来,把眼镜顶了顶,眼球向外凸出瞅我,“你是什么人?”
我走到保安亭外边,“我刚看完电影,找不到我的电动车了。”
“电动车都停在地面广场边上。”他依然瞅着我。
“我知道,刚才走楼梯下来走错路口迷路了。”我说。
“你明明是从出口处过来的。”他把书合上,站起来打开保安亭的门。
我看了一眼那本书,是《警世通言》,已经很破旧了,“是吗?我已经被绕晕了。”
他看了看手表,站在保安亭的门口处,“等我两分钟,我带你上去。”
“啊,那太感谢你了。”我说,“不过你还在值班,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没事,我也下班了。”他说着回身从桌子下拿出一个帆布购物袋,把桌上的书、本子和一把钢笔放进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沿着车辆出口往上走,两个人的影子忽前忽后,似乎在嬉闹,又像是在搏杀,显然他是一个木讷的人,一直走到停放电动车的位置,他也没主动开口和我说一句话。
我掏出遥控器按了一下,停在昏暗角落里的电动车回应了我一声,“真是谢谢你了,我找了好半天。”
他不在意地挥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要不我送你回去?”我说。
“不远,走路二十几分钟就到了。”他又挥了挥手,“不麻烦了。”
“那还是有点距离的,我送你过去吧。”我说,“要不你告诉我你住哪?我先看顺不顺路。”
他犹豫一下,还是把他租住的地方和我说了,没有说谎。
“那还真巧,我住白鹭小区,刚好路过,一点都不绕。”我说着跨上电动车,发动起来之后调了个头,慢慢开到他身边停下,“上来吧,这么晚了,而且听说最近工地那块有抢劫的,两个人一起安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