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广苑(104)

天寒地冻,孩子衣衫褴褛,就穿了双草鞋,好几家的大娘子都生了恻隐之心,从灶上舀了一碗热汤出来,想让这孩子暖暖身,嘱他开了市再来,可门脸打开一眨眼的功夫,那孩子竟凭空消失了,连铃声的回音都消失殆尽。

红日撕开厚厚的乌云,终于在东边露出了头,天色亮了些,邻里间面面相觑,难不成那孩子是积雪捏成的,太阳一晒就化了?又莫非是小鬼趁着月阴未散出来游街?!否则凡人怎么可能遁形得如此迅速且踪迹全无。

可散落一街的纸钱又怎会有假,众人盯着那遍地的白窟窿纸毛骨悚然,交头接耳地猜那诗文到底是何意。

虽不懂什么心什么殇的,但「齐家」这二字好懂,难道是指据此地几十里的齐家村?那边还有不少尺州本地人的亲眷。

越是不懂就越想懂,越不清楚就越想尽快弄清楚。日落时分未到,一则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便传遍了尺州城的大街小巷——昔日宁静祥和的齐家村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全村被洗劫一空没留一个活口…

这不是家仇,家仇顶多是灭门之祸,这是国恨。前一阵子听说大塘前来和亲的玉安公主在东胡屠被人暗算生死未卜,难道是要借机攻陷东胡屠,在来时路上顺便踏平尺州?

当地百姓顿时人心惶惶,尤其是定居于此的胡人,恨不得连夜四散奔逃。也有一部分人不信这个邪,再怎么说尺州在大塘与东胡屠之间中立已久,当真开战得话大塘百姓也会惨遭毒手,可不等这些「自我安慰」的理由立住脚,子夜时分,晨雾里那瘆人的梆铃声又出现了。

传言曲折离奇,入夜城中百姓难以入眠,那「招魂小鬼」被传得神乎其神,一白天的功夫几乎人尽皆知。魑魅魍魉的故事本来就宁信其有难信其无,更何况说是「卖身葬祖父」,可开市后那五尺孩童全无踪影。

好事者巡着铃声跟了过去,果真是个身着重孝脚踩麻鞋的少年郎。有十分胆大者追上前去想看清那少年的模样,他似乎也感知了来者之意,头稍一偏,只见那比月光还苍白的一张脸上,惊现两行猩红的血泪。

当即把人吓了个趔趄,退避三舍再不敢直视。招魂幡如一面白旗,直飘到了城门之下,三三两两壮着胆子跟着的看客以为这一点魂灵终于要飞升离开,可耳边梆铃声骤然停止,转成了撕心裂肺的哀嚎,等抬头望去,围观者当时便如五雷轰顶,惊得魂飞魄散。

但见冰冷的城墙之上,赫然高悬着一副老者的尸身。生前被万箭穿心,周身鲜血淋漓,月光洒在他凌乱的白发上,照进了那双充血浑浊的双眼,老者死不瞑目。

这是一个汉人,且是一位手无寸铁人畜无害的老者,居然被如此残忍地杀害,在场者人人自危。等城门守军闻声赶来,那哭丧的少年连通那具恐怖的尸身又如噩梦惊醒了一般,彻底遁形,消失不见…

入夜的齐家村阴风怒号,连一声鸡鸣犬吠都没有,秦宁头痛欲裂,仍要强撑着看齐老伯安葬。

杨先生给出的主意和陆坦不谋而合,虽无情,但有用。陈镖头近几年早已将各州城门关口或明或暗地打通,加上今日阴天雾霾,这一出装神弄鬼搅动人心的「闹剧」方才得以实现。

只是委屈了齐老伯,人死了还要被挂起来示众。

羊毛儿哭够了,给爷爷单独下葬的心愿已了,此时倒静了下来,等不急带领侍从们给新坟上盖上最后一抔黄土,羊毛儿规规矩矩跪下来叩头谢恩。秦遇安伸手拽她,居然没拽动。

秋葵连忙伸手将小姑娘扶了起来,秦宁哑着嗓子道,“好孩子,莫怪我狠心不做人,你爷爷帮过我,我却让他如此不得安宁…”

羊毛儿双眸赤红,哽咽道,“大小姐别这么说,我爷爷是个好人,他若泉下有知,死后仍能救人,一定不会反对。”

短短半日,尺州便民心颤抖民意翻涌,明日天亮后事态必定会加倍发酵。那首「反诗」写得其实相当直白,结合京都传来的消息和现如今边关胶着的局势,矛头直指太子李垚,陆坦就不信他的人还会顶风而上,继续屠村。

秋葵不管秦宁的话有没有说完,忙不迭地先将她塞回了马车里。秦遇安口唇冻得乌青,却顾不上先暖手,“小羊毛儿,我还有事,脱不开身,明日我先差人送你回京,从今日起,大广苑便是你的家。”

羊毛儿当即倒身下拜道,“求大小姐带着我,莫嫌我累赘,我要给爷爷报仇!”

第81章

「天下太平」,实为人间第一理想。吃好吃坏能凑合,穿多穿少能熬着,前提都得是先平安无事,才能展开了谈知足常乐与苦中作乐。否则就会像羊毛儿一样,小小年纪心里满是仇恨,日后的人生路线全然被复仇左右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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