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茵,若茵!”电话一接通,嘈杂的背景和小孩的哭闹听得她眉头一皱,拉开手机,电话号码没有备注,但这串数字她却烂熟于心,是程父的号码。
“若茵,你明天来吗?”程父似乎离哭闹的小孩远了一点,背景音干净不少。程若茵丢下一句“不来”,手指移到挂断键。
“你推小孩干嘛?这是你儿子!”尖细的妇人声插进听筒,“她爱来不来,还要求她来?贱不贱啊?她奶奶死了也跟她没关系。”
“你说什么呢?别胡说。”程父呵斥一声,捂着话筒走开,“若茵,你阿姨脾气冲,你别往心里去。”
程若茵捏紧话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不是说奶奶就是个小手术吗?”
程父不说话,背景音死一般的安静,静到程若茵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良久,话筒对面传来一声揪心的叹息,程父缓缓开口:“是心脏搭桥手术。”
“老人家年纪大了,心脏不好,说是血管堵了两根,要做搭桥撑开来,医生说手术问题不大,但年纪大又有基础病,安全不能保证。”
“若茵,爸爸和奶奶亏欠你很多,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但希望你能来看看奶奶,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啪。”
程若茵挂断电话,把手机静音丢在桌子上。她盯着那块发烫的砖,胸膛的起伏久久不曾停歇。
怎么会呢?
她印象里的奶奶,是个尖酸刻薄的小老太太,能在菜摊面前为了一毛钱跟人吵半天,见到她更是没几天好脸色,一骂起人永远中气十足。
怎么就轮到最后一面了?
程若茵笔尖一顿,竟然在英语听力时走神,略过好几句句子,她凝神静气,仅仅坚持了两句话,等到她回过神来,短文已经结束,开始播送问题。
平日里得心应手的单词此刻竟变得晦涩难懂,她不知所云地答完卷子,瘫坐在位子上走神。
“若茵,你怎么还没走啊?”方诺路过第一考场,拍拍程若茵的桌子,“你不是要去医院看你奶奶吗?”
程若茵抬起黑沉沉的眼睛,喃喃重复:“奶奶?”
“是啊?”方诺歪头,“你奶奶不是要做手术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方诺一头雾水,正要追问,却见程若茵突然从位子上跳起来,冲出教室。
方诺转头,却来得及捕捉到程若茵的背影:“哎!若茵!你今晚还回来吗?”
问话在空荡的走廊里碰撞,程若茵消失在楼梯口的拐角。
她气喘吁吁跑到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从校服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条,递给师傅:“去这里,要快。”
师傅看看后视镜里满头大汗的程若茵,油门一蹬,载着她汇进车流。
晚高峰不懂程若茵的心,司机师傅深一脚浅一脚的油门晃得她想吐。等见到医院大门,程若茵捏着早就点好的钱塞进司机手中,推开车门奔进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大楼,直直拐去住院部。背上的书包一颠一颠,程若茵冲上楼梯,一口气奔到四楼,眼神扫过一排排标签,推开最里间的那扇病房门。
病房里亮起惨淡的灯,仪器的滴答和病人的呻吟交织成人间的苦难曲。程若茵一眼就见到中间一张空空的床,她走到床尾,蹲下去看挂在床上的病历。
是她奶奶的床位。
她拍拍隔壁床正在喂饭的家属:“您好,请问您知道这床的病人或者家属去哪了吗?”
大妈瞥了她一眼,勺子搅碎碗里的饭菜:“应该还在手术室吧?”
“那您知道是哪间手术室吗?”
“我怎么知道?你去前台问护士去。”大妈放下勺子,转头打量程若茵,“你是谁啊?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谢谢。”程若茵走出病房,扒着护士台问,“您好,可以帮我查一下432床的病人现在在哪间手术室吗?”
护士小姐给她指了路,程若茵马不停蹄地拐到手术室门口,走出最后一节台阶,抬头就看到走廊尽头,冷冰冰挂着醒目的三个大字:手术中。
手术室门口围着一群人,或坐或站,每个人都愁容满面,有的人抽噎不止,程父坐在中间,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玩手机的小孩。孩子大概是这一圈里最轻松的人了,他左摇右晃,两条够不到地的小短腿摆来摆去,嘴里还不断发出休休怪声,阴冷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他玩游戏的心情,专注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手里的游戏。
程若茵走到程父面前问:“进去多久了?”
程父骤然抬头,看到程若茵,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快五个小时了,应该快出来了。”
程若茵点点头,走到人群边上,席地坐下,没给程父介绍继母和继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