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脚步停下,程若茵垂下伞面,阻挡他灼热的视线:“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你不跟我回去吗?”闷闷的声音穿透伞面,听着可怜巴巴的,“你不在,我学不下去。”
程若茵冷笑一声:“我看你还是没淋够雨。”
“你要是还想看,我可以继续。”祝时越的声线急切扬起,“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说,只要你原谅我都可以。”
何必呢?何必做出这幅做小伏低的样子呢?被骗的不是她吗?他信誓旦旦打赌时候的骨气都被狗吃了吗?
“我想你从此消失!”程若茵怒火中烧,脱口而出,扬起伞面,正巧对上祝时越眼角溢出的眼泪,她一怔,憋在心里的烦闷像是涨破的气球。她呼出一口气,别开眼,第三次下逐客令:“别再说了,你回去吧。”
她狠下心,刚走出两步,一只冷冰冰的手拉住她的袖子,却不像昨天那样无法抗拒的力度,他像是不敢跨进光里的脏污小孩子,站在伞面外,伸出一只试探的手,拉住干净温暖的衣角。
一枚坚硬的东西被挤进手心里,带走祝时越身上仅存的温度。
程若茵不用看都知道,这是那枚被她落在礼服上的玫瑰胸针。
“你不要我,你起码留下它,好不好?”
冰凉潮湿的手指跟着一起挤进她的手心,颤动的频率像是捏在手中振动的闹钟。程若茵下意识握紧这根手指,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强迫自己松开,和那枚胸针一起,推回他的掌心。祝时越的手握得紧紧的,圆润的指甲嵌进肉里。程若茵掰不开来,被他死缠烂打的落魄样子气疯,她抡起胸针砸到祝时越怀里,胸针直直坠地,啪嗒一声掉进水洼,沾上被不知道多少人践踏过的泥灰。
幽蓝色的宝石静静躺在地上,素色的玫瑰再也赶不上绽放的佳期。
程若茵喘着气,心跳得厉害,所幸手里还有一把伞供她隐藏心绪。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高高昂着头的人,膝盖缓缓下弯,素白的手指展开,指甲缝里竟带上点扣下来的血沫,他跪在水泥地上,跪在程若茵的伞下,捧起掉在泥水中的,他亲手设计的信物。
他拉起衣服的下摆,尝试擦拭蒙尘的宝石,湿漉漉的衣服却只能反复蒙上新的水渍,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最后干脆将它捂在心口。
“茵茵,”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似是斗兽输了,筋疲力尽的孤狼,“如果我主动跟你坦白,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生气。”
如果,如果......
即使理智如程若茵,也没忍住不去设想这一个过不去的如果。
如果在一开始,他在咖啡店就跟她说清楚,那他们的结局还会这样吗?
“现实是没有如果的。”程若茵弯腰,将伞把立在他的身边,“祝时越,我昨天就说了,就这样吧。”
“你送我的小狼,我放在我的床头。还有你留下的笔记本,我也看到了!”祝时越抬起猩红的双目,朝程若茵的背影喊,“你说过,你说过你会陪我,你会帮我考上Q大,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是你告诉我我应该站在光底下,我能挣到自己的光环。我是瞒了你,我错了,但那些陪伴,那些时光,我对你说的喜欢,都不算数吗?”
那些玩笑的打闹互怼、漫漫长夜亮起的台灯、夕阳底下悄悄牵起的手,还有昏暗的房间,激烈的拥吻,都不算数吗?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停了,反复无常的天边隐隐泛出金光。程若茵转身,一缕阳光照亮祝时越泛红的泪痣,她静静看着他,看着那张昂起的绝望的脸,轻声说:“不要再这么幼稚了,你的未来跟我没有关系。”
程若茵一步一步离开他的视线,每一步都像走在心尖的刀刃上,她明白,她明白祝时越的喜欢和爱都装不出来,他绝不是会为了一嘴赌约就做到那个地步的人。说她倔也好,说她冷也罢,她过于保守,不敢拿自己的真心去赌破碎的万一。她见过破碎的家庭,见过冷待的亲人,她不相信世界上能有浓烈到足以付出一切的感情。说到底,她的自卑从未彻底消失过,她永远在怀疑祝时越的真心。
她没能明白,在爱的人面前自卑是人之常情。
高三的第一次家长会,各科老师和校领导都十分重视,副校长亲自上台讲话。程若茵站在熟悉的侧台,上一次站在这里还是因为艺术节,在这个舞台上,她第一次学会了外放情绪,第一次主动和同学培养友谊,还有那个人惊世骇俗的亲吻和表白。
她低着头走到台前,这次只有她一个人,一张台,一支立式话筒,头顶的探照灯齐刷刷围着她,她调整话筒,放到嘴边,展开手里捏得演讲稿,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