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觉得很有道理:“那我们走快一点吧。”
一路上他们一直在用手电筒照天花板来校正方向,到后面那点白光小得几乎要看不见了,是天花板太高的缘故。
方思弄不禁感慨:“这金字塔得有多大啊。”
“埃及有一句谚语:‘世界怕时间,时间怕金字塔。’”玉求瑕道,“在埃及人的时间观中,死亡是永恒的,而活着的这段时间只是匆匆的行程。他们认为人死后就会到达‘芦苇之地’,那是一个永恒的、延续尘世生活的场所,他们会在那里见到死去的亲人、爱人和宠物,永远地生活在那里。而坟墓就是现世与‘芦苇之地’的连接之处,金字塔是最大的坟墓,它是永恒与无限大的,代表着彼岸。”
等到天花板上几乎完全看不到电筒光的白点时,影厅号码牌的亮光却出现在了前方,方思弄松了一口气。
他们加快步伐,渐渐能看见上面的数字,是“1”,也就是正在播放《十八》的、李灯水所在的一号厅。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距离“新月之夜”结束只有不到四十分钟。
没有选择,他们只能去救李灯水。
此时他们就集中讨论起了破解这个一号厅电影世界的问题,玉求瑕自然也很熟悉《十八》,应该说是世界上最熟悉和了解这部电影的人,方思弄给他讲了自己的想法,又问他的看法。
玉求瑕却转而问了一个问题:“电影的主旨会跟随作者的想法改变吗?”
方思弄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理解了他的意思,只看向他。
“我是说……在我当时拍电影的时候最渴望的一件事是死,考虑最多的无非是怎么死的问题。可我现在觉得不死也行。”玉求瑕的眉头微微蹙起,思考着,在方思弄的视角下竟然显得有几分天真,“我甚至……都有点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诚实地说,方思弄当然从他这一番话里感觉到了安慰——没有什么比玉求瑕不想死了更让他振奋——可在现下的情境中却带来了麻烦。
“所以这两种心境当然有不一样的处理办法。”玉求瑕苦恼道,“我们选哪一种?”
方思弄道:“有哪两种?”
“‘死’的那种跟你想得差不多吧,死在那天早上。在一切发生以前,谋杀自己。”说到这儿玉求瑕顿了一下,喃喃自语,“这跟‘弗兰肯斯坦’有点重复啊……”
“另一种呢?”
“‘活’的那种嘛……”玉求瑕又思考了一会儿,眼神放空,在努力进入那部电影,“那就在舞会的那天晚上,带她走吧。”
“带她走?”
“离开,也是一种逃离方式,去往一种……不一样的、也许更有意义的生活。”玉求瑕想象着,“在十六岁的雨夜,一场奇异的舞会过后,少女走出喧嚣的地下室,在街头遇到一个跟她一样从舞会出来,打着伞叼着烟的男人,邀请她一起走,去过另一种生活。”
“听起来像恐怖片。”
“那也许在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看来并不是一种更好的生活,但她才十六岁,而且是个想死的人,她会去的。”玉求瑕顿了一下,“你去弄一张面具……她会跟你走的。她就是我,她会跟你走的。”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在说“我会跟你走的”一样。
方思弄心头涌上一阵诡异的甜蜜。他知道不合时宜,但他控制不了。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方思弄总结道:“所以,给我的两个选择,一个是杀死她,一个是带她走?”
玉求瑕点头:“嗯。”
“从情理上和我的个人意愿来看,我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方思弄说,“我很难想象我要亲手杀死她。”
玉求瑕笑了一下,开玩笑一般:“杀我倒是很顺手。”
方思弄下意识道:“你不一样。”
下一刻他的脸被扳过去,嘴唇一痛,被玉求瑕咬了一下。
之后又变成了一个吻。
但因为在赶路,这个吻也很赶,只持续了数秒钟就结束了。
分开后两人都没看彼此,欲盖弥彰地说了很多话。玉求瑕:“仔细分析一下,胡刁自杀前未完成的作品就出现在了‘戏剧世界’中,‘哈姆雷特机器世界’对女性主义全新的解读也成为了找到出路的关键,我个人更倾向于‘世界’是会跟随着时代的心境发生变化的,‘带她走’我觉得可行,退一万步说,如果不行,也没有什么损失,‘新月之夜’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就算没能救出她,也只是让她和其他人保持在一个状态中,之后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于是营救方案就这样确定下来。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距离电影院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对话刚结束,方思弄这才注意到电筒还在自己手里,他想着电筒用不上了可以装包里,免得浪费一只手拿,于是他将后背的包晃到身前,然后将电筒往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