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望打断他道:“照你这么说……这是一部反对理想的戏剧?”
方思弄想了一会儿,摇头:“不,易卜生从来不是反理想主义的,他只是描写人类脆弱的悲剧,不切实际的的理想伤害的都是一群还不起帐的穷人。”
姚望喃喃,没有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穷人就不可以有理想吗?”
方思弄没有听清:“姚望,你说什么?”
姚望转脸看向他,那一瞬间眼神锋利如刀。如果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出身富贵的人,玉求瑕那样的人,她应该直接一拳锤到对方脸上去,可对面的是方思弄,是一个和她一样的穷人,她能闻到他们骨子里相同的气息,他们从同样黑暗的地狱里爬出来,却不约而同地拥有着一些痴心妄想,也许他们两个身体里的确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特质,特别狠或者特别坚定什么的……最终还真叫他们做成了。
如果没有这个天杀的“戏剧世界”,他们应该正过着一种“理想的生活”吧……
不,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他们拥有的并不是“理想”,而是,怎么说的……“生活的幻想”。
她心底一叹,最终摇摇头道:“没什么。”
方思弄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来,便继续说道:“戏剧,说白了就是剧作家个人观点的输出,你可以赞同也可以反对……说回这个剧本,在这个世界中我们只能靠它出去。”
姚望点点头:“你说得对。”
“仔细分析一下,‘阁楼’对这几个人物的意义……对摄影师来说,它是生活中的一种自我欺骗;对女儿来说,是幸福的小天堂;对医生来说,是他治疗病人的一环,在他看来,有些幻想和谎言不仅仅是逃避现实的手段,也是维持心理健康的必要。”他不能说出人物的真名,便统一使用了代号,“这就意味着——”
姚望道:“我们三个的愿望是一致的,只有元观君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没错,她想要摧毁阁楼,因为在她看来,这栋阁楼——这整片森林,都是软弱的谎言。”
“这样一来,我们要做的事就很清楚了。”
两人四目相对。
“但都是我个人的推测……”方思弄顿了一下,“我们去找玉求瑕吧。”
姚望睁大眼睛,差点一口凉气吸不上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来不及了,我说过了,元观君想要摧毁这里,我们必须立即阻止她!”
“好吧……”方思弄知道现在要去找玉求瑕的想法有点巨婴,但他总还是想见玉求瑕一面,这个想法是忽然冒出来的,他心跳得很快,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姚望带路,他们走进了遗迹深处。
按照姚望的说法,从进入遗迹、捡到自己的灵牌、确认自己是鬼的那个瞬间,一片混沌的脑子清醒起来,这个世界的“地图”就向她开放了。
他们在墙体中移动,方思弄觉得自己逐渐适应了那种x光片一样的视觉,视野范围扩大,其他感官也逐渐被解放出来。
忽然,他停下脚步:“等一下。”
“干什么?”姚望有些烦躁地回过头来,“我们时间不多。”
“嘘。”方思弄打断她,又凝神细听,听到一丝哭声。
他四下一望,隔着重重墙壁,视野还是被阻隔了不少,便绕道过去,发现了哭声的来源。
他隔了一堵墙离开墙体,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李灯水?”
哭声戛然而止,李灯水僵硬了一瞬,抬起头来。光线很暗,回到现实中的方思弄没有了在墙里的那种视觉,其实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他现在也不是特别关心这个,他问李灯水,“你怎么在这里?玉求瑕呢?”
李灯水有些哽咽地说:“他去找‘心’了,让我守着这个。”她指着自己身边的包,方思弄一眼就认出来,是摄影机。
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还少了一只手,根本提都提不动这个摄影机,肯定是玉求瑕提过来放着的,可让她守着?她怎么守?出来点心魔她又不可能跟对方打,包也提不动,她要怎么守?
换句话说,玉求瑕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只能说明……他去的地方,会更危险。
那现在怎么办?方思弄正在犹豫,姚望忽然出现在他身后,道:“你跟我们走吧。”显然她是在跟李灯水说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李灯水明显瑟缩了一下,方思弄感觉她看向自己:“……可是玉哥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方思弄叹了口气,做了决定,毕竟他是亲眼看到兰鑫和张秀晶怎么死的,他实在做不到把李灯水放在这里不管……虽然前路看起来也不太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