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半散的如瀑长发。额头,眉峰,眼角,鼻尖,嘴唇,下颌。
宝蓝色的T恤勾勒着腰线,牛仔长裤衬出修长的双腿,裤脚下露出的脚踝和悬在空中的双手一样白皙骨感。
她好像是画中的人,那么夺目,让周身的世界失去了现实的色彩。
然而那一双眼睛。那一双和许千四目相对的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一双冷漠的眼睛?仿佛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关心,甚至是厌恶。瞳孔里射出骇人的光,透露着不容冒犯的威严。
许千从未被这样的眼睛注视过。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犯下万千罪过,此刻正立于法庭之上,接受四方传来激愤的指责唾弃。莫名的委屈席卷上来。她不敢错开目光,怕自己眼神中的闪躲会让那些不知为何的罪名坐实,从此再也无法洗脱。
刺骨的寒意从心房席卷至全身,连指尖都无比冰冷,双腿甚至在微微地打颤。
许千自小一个人野蛮蛮地长大,父母对她的事很少过问。从不惹事生非的性格避免了不少麻烦,十几年来还从没在哪个人身上体验过如此强烈的畏惧之感。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快逃,快逃”,可那眼神又强迫着她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似乎连多余的一下呼吸都不被允许。
“愣着干嘛?进去啊。”
后背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许千向前踉跄了两步。魔咒终于破除。她是那个闯入画中的人,把世界切换回现实。她低着头快步走回座位,也不顾周围几个相熟同学的轻声嘲笑,红着脸,拿出课本胡乱翻起来。
“别翻了,还没开始讲呢。”坐在右边的王旭然揶揄着,前边的张淳也跟着笑出了声。
许千不理他们,仍旧低着头看书。然而心乱如麻,指尖不自觉地紧紧捻着书页一角,竟将书页捻破了。
门关上了。声音从上方传来。
“那咱们继续说。我每堂课留的作业不多,都是思考的东西,也没什么标准答案,你们只要认真想就好了,写在刚才让你们准备的笔记上……”
后面的话许千都没有听进去,她完完全全被这独特的声音吸引了。这声音像是什么呢?像是玉石敲击玉石,又像是山涧里汩汩的清泉。清越,但疏离,透着一股傲气,不容反驳。
很奇怪,明明每一个字她都咬的很轻,但是连贯成句却透着难以抵抗的力量。
许千再一次被震撼了。不同于刚才想逃的感觉,这一次她只想停留在这里,让那声音在耳畔久久盘旋。那声音承载的是何词句都已无关紧要,它的本身才是最值得关注的。许千甚至想把这声音录下来,好让她下了课也能时时刻刻都听到。
轻轻合上眼睛,指尖也不再摩挲,全身心地沉入这声音掀起的涟漪里。合住的眼睑上投映出刚刚的剪影,轮廓清晰,刻在幕布一样的火红之上。那片火红如绸缎般轻轻流动,而她的眉眼就是那绸缎上绣出的纹饰。
这一切仿佛是梦。它一定是梦。许千甚至不能感受到闷热的空气在皮肤上流动,也感受不到肌肉传来一丝一毫的知觉。这不是梦,是什么呢?
可是这梦里的人,你是谁?
桌子被猛地撞了一下。许千从无边无际的想象中惊醒,睁开眼睛,看见前面坐着的张淳半侧过脸,冲她挤眉弄眼。许千矮下身子,躲在她的身体后面抬眼向讲台上瞄,看见那个人正抿着嘴盯着这个方向。许千把手肘立起来拄在桌上,若无其事地扶着额头,把那一道灼灼的目光挡住。
“你干嘛了?她怎么一直盯着这边看啊?”
“我没干嘛啊……就是发了会儿呆。”
张淳翻了个白眼,转了回去。
等到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张淳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对许千抱怨:“你上课的时候能不能老实点?咱俩坐一条线上,她瞪你的时候我跟着害怕啊!”
王旭然噗嗤一笑,伸着脖子凑过来,“诶,千儿,你这节课不对劲啊,怎么奇奇怪怪的,脸还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
“啊?有吗?没有吧,是光晃的吧。”
“晃个屁,我刚才上课时一直看你来着,你在那儿想什么呢,帆姐讲的话你是一句没听啊!”
“帆姐?”
王旭然拧着眉毛看了她半天,抬手指了下黑板,“你可真行,上了一节课黑板都没看一眼呗?”
许千望过去,才突然发现黑板上写着的两个大字,“路帆”。这两个字写的不重,但是运笔锋利,透着一股子刚劲。刚才怎么会没看到呢?许千挠挠头,想不明白。
“这是语文老师的名字吗?”
“不是她的名字,是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