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盘串串均已下锅。等待煮熟的空当,许千干了好几杯酸梅汁。
“诶,许千,你不喝酒的?”
“不喝。”
“我一直以为你能喝的。”
“话怎么说?”
“不怎么说,直觉而已。”
“喝了酒就容易说错话。以前总喝,现在停了。”
“不至于吧?小酌一下能说错什么?”
“算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心里真有事,小酌也会惹麻烦。再说,有人不喜欢我喝酒。”
“你不像是这种人。”
“哪种人?”
“因为别人不喜欢,就能管住自己的人。”
“不完全吧。分人。有的人比较重要。”
“比如?”
“比如我之前说,和你长得很像的那个人。”
“她不喜欢你喝酒吗?”
“嗯。之前在她面前喝醉过。”
“耍酒疯了?”
“倒也不算。但是挺失态的。”
“同学?”
“不是。”
“学校外面的朋友?”
“不是。”
“……是这个老师吗?”
沉默一会儿,轻轻点头。
“她对我很好。”
“看得出来。”
“看出来什么?”
“你谈到她的时候,舌头都软了,你没发现吗?”
何一提过酸梅汁,把两只杯子都倒满。杯子推至面前时,许千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套着一只很细很细的手环。
她的手也很像路帆。只是这只手环上,没有帆船。
“她多大年纪呀?”
“三十六,比我大十六岁。”
何一戏谑地挑了挑眉,“算得这么快?”
话里有话,许千听得出来。学生很少对老师的年纪记忆深刻,更难得把师生之间的年龄差距挂在嘴边。除非真的关注,真的介意。
“高中的时候,她很照顾你,是吗?”
“嗯。她挺器重我的。什么机会都给我,总是鼓励我。”
“做老师的,都会这样吧?”
“不一样。别的老师也看重我,但是和她不一样。他们是想我做出成绩,给他们争光;她是想我实现自己的理想,还有价值。”
“这怎么看出来的?”
“能感觉到。她明白我。我的取舍,我的追求,她都明白。”
“电影之类的吗?”
“嗯。别的老师都觉得这些是耽误学习的东西,但她很支持。”
“所以即便毕业了,你还是很在意她对你的态度,是吧?”
“对。很在意。”
“她知道你的在意吗?”
“知道。当面说过。”
“因为很在意,在她开玩笑说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的时候,你觉得不再被她理解了,于是不开心,是吗?”
“差不多。”
“可是老师们就是会这样想的。”
“我知道。可她不应该这么想。”
“因为你跟她表示过你没那么喜欢男生?”
“大概吧。”
“这很重要吗?”
“什么重要?”
“这一点,在你们俩的关系里,很重要吗?”
“重要。”
话说到这儿,脉络已然明朗。答案浮现在心里,只差一句印证。
“你喜欢她。”
“谁?”
“这个老师。”
层层纱帘被依次挑破。许千早就做过了心理准备。但听见这个论断时,还是有一刹乱了呼吸。
高中毕业以后,她还从未跟任何人重提过这段往事。其实回想起来,当初和张淳他们三个坦白的时候,也并没完全说透。他们是事情发展中的旁观者,很多东西不用讲述,他们也能做出自己的评判。何一和他们不一样。故事发生时,她并不在场,却凭借只言片语,推断出了她自以为深藏的情意。
是该说她对路帆的感情太过浓烈,怎么遮掩都掩盖不住;还是该说何一真的太像路帆,一眼就能把她从里到外全都看穿?
热汽氤氲,如同一道幕墙挡在两个人中间。许千把故事从头讲起,慢慢地回忆,挑选着词语。第一眼不可抑制的心动、迷茫时路帆给予的指引、靠近的暧昧、初窥内心的恐惧,再到后来的的分别、怨恨、痛苦、原谅……
自始至终,何一都履行着一个听众的职责,保持沉默,适当点头。她的眼神无比平静。即便看不真切,许千也敢肯定这一点——这个故事,她早已知晓。
“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你是怎么肯定,你对她的感情是爱的?”
许千微笑地看着她,语气平常,“如果你爱一个人,你能感受到吗?”
对面的人目光一抖。
“我会怀疑。”
“小的时候我总问大人,什么是爱。他们说了好多,我还是不明白。等到遇见这个人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看见她的那个瞬间,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