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相遇都会走向告别。
难道人都是为了告别才相遇的吗?
“今天是陪你们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应该说,很幸运吧,能陪着你们这一群小孩走完三年。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可能在想,‘给你当三年学生,一点也不幸运’。那没办法,幸不幸运,三年也过完了,以后走到哪儿你都得说。你高中班主任叫陈丽华。”
花姐扬了扬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灯光之下,许千看见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她第一次发现,花姐的眼睛是这么亮,就像阳光下晒着的玻璃球。
“大后天,就要高考了。高考之后,你们这帮小玩意儿就能彻底撒欢了。不像我,休个假期回来又要被‘折磨’三年。我现在就盼着啊,新一年来的都是小姑娘。要是再来几个王旭然那样的臭小子,我可受不了。”
讲台下发出一阵笑声,轻轻的,倒像是叹息。王旭然挠挠头,朝花姐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许千也笑了。她看见花姐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知道过去的那些冲动都得到了原谅。
“我念师范的时候,我的老师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作为一个老师,最快乐的事就是看到学生比自己过得好。每年学生毕业,我都要把这句话说上一遍。真的,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在座所有人,以后都比我过得好。”
有人红了眼眶。许千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掉眼泪,特别是作为班长,不愿意渲染悲伤。
“明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好照一张毕业照。等以后你们谁出名了,我好拿这张照片跟别人吹牛去……”
所有人都看着讲台,目不转睛,认真地听着,比高一开学上的第一堂课还要认真。
这样的一群人,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相聚在这里呢?毕业以后,又有谁还能像老师一样,不厌其烦地包容他们的少年意气?
可能,也不需要相聚,少年的心性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平静。这一段光阴过去了,再也不能回头。
花姐说完话,看看台下的许千,“班长,讲两句?”
“讲,讲两句。”
两步走上讲台,看看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多少情绪能拿来倾泻,然而眼神和同学们接触的一瞬,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张张嘴巴,想说话,却变了声音。
“我……”
尴尬地笑笑,低头想把泪水藏好,没想到越流越畅快,止都止不住。
“对不起。我……呵,我这人,就是有点爱哭……”
捂住眼睛,试图平静下来,黑暗中却看见了更多过去。
王旭然坐在教室后面,抻着脖子朝她一笑,“千儿,别说啥了,你起个头,咱们唱首歌吧。”
“对,唱首歌吧。”
“班长,起个头呀。”
许千抹了把眼泪,放下手,“好,那就唱首歌。”
最后一次,沉下气,响亮地喊了句“起立”。椅子移动的声音在教室内回响。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一,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
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
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她们开放……”
歌声在走廊里飘着,连他们都能听到回音。一开始还唱得出歌词,到后来,很多人已经哭得张不开口。
许千早就不再唱了。她记的很清楚,歌词里,写的是“她”。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和你走到最后。
我真的以为我能永远守在你身旁。
我真的以为,毕业那天我们能站在一起。
我知道你就在隔壁。
好想,好想再抱你一次。
第二天,大家都早早地到了,拿着手机、相机,去找老师和同学拍照。
许千被很多人拉着合影,面对镜头,一次次摆出笑容。她没有主动找别人,只是让合过影的同学把照片传给她。
眼睛在走廊里上上下下地搜寻,期待一个身影。她不确定自己有勇气走上前去。她只想拍张照片,哪怕躲在暗处照个背影,也能留下念想。
三年,我还没有过一张你的照片。
张淳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回来,一把勾住许千,“诶,不去找那谁合影啊?”
“再说吧,不想被她骂。”
“最后一天了,不可能骂你。走,我带你去。”
说着,她就把许千往楼梯拽。
“别别别,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敢。”
“走吧你。”
一手按住肩膀,一手钳住胳膊,半拖着把她往楼上带。许千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任由她把自己拽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