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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三楼。
元籍在,裴诠的老师蔡老也在。
元籍本该六月调职回京,他前阵子风尘仆仆赶回来,是带回了边疆异动的消息。
大盛疆域外瓦剌每当春季,就会对富饶的中原蠢蠢欲动,今年都三月了,本以为他们该收歇,斥候一探,瓦剌却在集中兵力,准备草料。
如今边境已经全面警戒,战争只怕一触即发。
蔡老琢磨,道:“天助也。”
这种异动来得正好,裴诠自参政以来,虽积累了威望,却没有关键的一击,能够倒逼万宣帝下决心。
而打仗,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收拢人心、军心的好办法,当然,必须是胜仗。
蔡老说:“以此为倚仗,陛下方能敦促太子殿下,提前写好退位诏书。”
这是保证万宣帝殡天后,将来新旧朝的接替顺利,而太子殿下作为“太上皇”,至少享有富贵。
不过,这个节骨眼离开京城,亦是冒险的。
元籍看向自己的王爷表弟。
裴诠虽然比元籍小一岁,其气度华贵,却是与元籍截然相反的,这让元籍本能的,不会小看他。
而此时,裴诠合起瓦剌相关的密报,他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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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福和周氏在京中歇了快三个月,过了平安一个生辰宴,见平安一切都好,他们终于是放心了。
但留在京城是背祖的,即使是偷偷摸摸的,于他们朴素的价值观而言,都是压力。
就算千万不舍,也得回皖南。
这日一大早,回皖南的马车,是公府准备的,塞满了各种东西,衣食行,十分丰厚。
冯夫人道:“山高水长,周妹妹将来在皖南,要好好过日子。”
周氏回:“劳你挂心。”
马车从公府出发后,折去万宁街的王府。
暮春,平安披着一件青底蝠纹薄斗篷,站在王府二门外的甬道,周氏和张德福的马车到了,两人都下了马车。
周氏说:“夏日不要贪凉,冬日多盖被子,努力加餐饭。”
平安仔细地看着周氏,也轻声说:“娘也要过好日子。”
周氏一愣,眼圈微红,张德福早已抹着眼泪。
忍住泪意,周氏看向站在平安旁边的裴诠。
到底要走了,她斗胆道:“豫王殿下,平安心性纯稚,若有什么事做得不对,也是事的问题。万望担待。”
这句话,平安想了想,好像哪里不对,但又没有哪里不对。
裴诠淡然道:“伯母劳心。”
张大壮专门在燕山卫请了半日假期的,也感慨万千:“爹、娘,放心吧,我会护好小妹的。”
周氏和张德福点点头。
张大壮又说:“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
张德福摆摆手,这个倒是关系不大。
送别总有个头,不多时,周氏和张德福登车,周氏掀开车帘,最后看了平安一眼,车子便摇摇晃晃,走了。
平安跟着走了两三步,直到马车看不见影子。
张大壮告辞:“王爷,卑职该回燕山卫了。”
裴诠:“准。”
张大壮再对平安小声道:“放心吧小妹,等以后我在京城扎根了,想方设法,就算捆着,也要把他们接过来养老。”
平安看向张大壮,几分担心似的:“大哥打不过爹的。”
所以谁捆谁,不一定呢。
张大壮:“……”
等张大壮挠着脑袋走后,平安又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在王府外,是青石板路,连车辙印都没有留下,好像不久前,送走了养父母,是一场幻觉。
裴诠轻易捉住她隐约的失落,他牵好她的手:“回去了。”
平安:“嗯。”
回了王府内,裴诠和平安下了会儿象棋,但平安险些把相当馬用。
还没等裴诠提醒,平安回过神:“弄错了。”
象棋下一半便停了,裴诠抱起小姑娘坐在坐在自己腿上,他拇指和食指撑开,摩挲她下颌的面庞。
平安长睫一颤,闭了闭眼。
裴诠本来觉得,少了几个人分平安的关心关注,是好事。
须臾,他语气微沉:“旧例归旧例,薛家可以进禁卫军,张家,也可以在京畿附近生活。”
平安抬起头。
裴诠骨子里,是有一点离经叛道的。
关于祖上旧制,他只遵循对他有利的,毕竟,像先帝再大的权势,入土就入土了,大盛一样交到别人手里,旧例远不如当下的控制重要。
他只有掌控手中的一切,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心。
平安的失落,则像是一团浅浅的乌云,不浓烈,但偏生生在晴朗春日下的云,让人看着,心头发堵。
这种发堵,是超过他的掌握的。
所以,若想张家养父母生活在京畿,以缓解她的失落,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