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经理拉住王子江的手，简直要大呼知己："哎呀！哎呀！您都学过？您是天才呀！您您您不干这一行太可惜了！”
天师问：“你喜欢室内设计吗？”
餐厅经理看着头顶的灯，随口说：“一点小爱好。”
天师问：“你想学吗？”
餐厅经理收回看星星灯的视线，脸部僵了：“嗨，我都这把年纪了......我的餐厅可是米其林三星！”
天师说："你说我是天才，我觉得你才是天才。你能懂意大利设计的星空，你还懂风水大师的众生。谁也没说过一把年纪不能学设计呀！而且，你经营餐厅，更有优势，你知道餐厅需要什么，也许你可以专做餐厅的室内设计。”
餐厅经理听傻了，眼圈微红。他嘴唇颤抖，仿佛要说什么。但这一瞬间的感动，迅速消散掉了。他又戴上了客套的面具，露出恼羞成怒的笑容，说：“哈哈，哈哈，跟您聊天真开心。耽误您就餐了，我送您一份黑松露冰烧三层肉做补偿。哦，哦，您的朋友来了，祝二位用餐愉快！"
他也走了。
张平安默默旁观，震悚不已。是的，天师是高人啊！天师穿成这样，是不拘小节，而不是脑子有病。只要和天师说上两句话，谁都会感受到天师身上的力量的。
他遂取消包间，就和天师在大堂里吃喝。
大庭广众，他不敢谈鬼，也不敢问天师的身份，只能东拉西扯。可天师根本没听。天师的全部精力，好像都在吃东西上。
张平安有些不快：怎么对餐厅里的陌生人，都那么用心，对自己这么不耐烦？眼看着天师把一只虾饺叉进嘴里，闭目嚼动，腮帮子—鼓一鼓，然后睁开眼，浑身一颤，仿佛过电一样，，张平安不由皱眉：“您爱吃这个？”也嚼了一个，唔，外皮弹牙，嗯，内馅清香，但也仅此而已，并不出奇。
天师说：“这么吃都浪费了！你先欣赏，再闻，在嚼，再闭上眼仔细嚼...”
张平安哈哈大笑：“吃个虾饺……”
天师的表情严肃了，简直有一点严峻。他一字字说：“有必要。这是别人早上五点去市场买的猪皮，做成猪皮冻灌进去的。”
04
张平安尴尬万状，想要用笑缓解，但他笑不出来。他想说“这种餐厅，厨师不会亲自买菜"，可也开不了口。
天师的话像一把剑，穿过皮肉，一下刺到他心脏上了。心脏结着厚厚的血痂，痂厚厚一层，干了硬了，收缩变小，密密麻麻像一层盔甲。这剑把盔甲磕开一道小缝子，五颜六色的东西流出来了。
张平安心想：厨师没在这儿，天师根本不用为了演戏.所以，那天，他真的是认认真真听我说了六个小时？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会对他的师兄弟说：“这个人很需要我们”，而不是“嘿，瞧这傻逼嘿！”
会吗？世上真有这种人吗？
几乎是被天师威逼着，张平安夹起一只虾饺。虾饺玲珑饱满，微透着粉，像一只皱缩的胞衣，里面睡着一朵花。它像植物和动物的混合体，是一切的原初，是早上五点的猎猎冷风和厨师埋头钻研过的夜。
他深吸一口气，夹起虾饺，闭上眼睛，嗅。
纯粹的香气传来。虾饺气，可细品，这里面层次分明。油脂味、面皮味、虾味、烫熟的小葱味。奇怪，之前吃了那么多个，怎么从没发觉，这里边有这么复杂的滋味？
虾饺入口，透明水晶皮柔韧清脆，咬下去像新剥荔枝肉。饺皮一破，微烫的鲜甜的汁液流淌了满口，一股鲜气直透天灵盖。他控制不住地哆嗦一下。随后，虾的甜、葱的香、面的麦子气味，渐次在口腔迸发，层次分明，前赴后继，令他应接不暇。
他终于明白，这玩意儿卖382，不是智商税，是真值382！
他睁开眼，发现天师正凑近观察他。天师的眼睛清澈无瑕，嵌在皱巴巴的老脸上，有点诡异的不协调感：“怎么样？不错吧？”
张平安点头，心里有些感动。他又从天师身上，学到了做人的道理。
吃东西，就要认真吃东西。
他很小的时候，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长大之后，不知怎么就忘却了。自那之后，他再没吃过能让他灵魂宁静、不再有漂泊之感的东西。
*
在张平安专注吃饭时，王子江早已吃得快升天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饭！！！
什么松茸菌瑶柱炖大连鲜鲍、鲍汁扣蓑衣节瓜花胶、金汤白玉竹笙......他的灵魂如被十二级飓风拉扯着，随风飞舞，飘飘欲仙。
钱真是好东西，花哪儿哪儿香。可叹他没有钱。吃饱之后，张平安去结账。王子江却陷入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