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推了何乐为一下,他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半步,刚好撞进陈政年的胸膛。
“手续办好了,我带你先去坐着,别担心。”话一说完,陈政年就熟练地站在何乐为身边,右手手臂递到对方抬手就可以抓住的位置。
而何乐为把手伸过去时,有种梦回三年前的错觉。
曾经可以全心全意、毫无负担依靠的臂弯,现在却只敢虚虚地揪起一块衣料,跟着人往前走。
椅子一下承载了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发出“咯吱”的声音,在安静的医院里显得很突兀。
两个人又沉默了,何乐为脑袋放空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没有说谢谢。
“那个、”
“何乐为。”
很巧,他们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何乐为说。
听见陈政年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嗯”地应声,心里不由自主地计算着今天被连名带姓喊过几次,还没数清楚,就被打断了。
“好久不见。”
何乐为怔了半秒,也说:“好久不见。”
“过得还好吗?”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这样坐着跟前任聊现状。
这种事,只在梦里出现过。
何乐为说:“嗯……还可以。”
说完,他不知觉地用指甲扣着盲杖,上面的硅胶手柄被按出一个一个月牙弧形。
“你变了一些。”他听见陈政年说,对方应该是笑了下,“以前都是你在找话。”
其实陈政年也变了,何乐为听见他穿的皮鞋,走路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开的车飘着淡淡香气,座椅很软,跑起路来又快又稳,比他坐过的所有车都要好。
他真的有在变好,而且越来越好。
何乐为现在也能买得起皮鞋了,或许省省也能买一辆小车。
“你也变了,”他对陈政年说,“以前都不爱说话的。”
这下陈政年是真的笑了,笑过之后,又是沉默。
“那个……今天谢谢你。”何乐为说。
陈政年没有回话,何乐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和梦里的重逢大相径庭,甚至连一个体面的微笑都不敢给。
有些事,一旦搬进现实,就会变得棘手和难堪。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陈政年说,他语气淡了些,好像刹那间又回到从前,那种凉凉的、像薄荷化在唇间的感觉。
“问什么?”何乐为说。
“问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问我为什么能在五分钟内赶到你……”
“咔嚓。”手术室的门开了,何乐为立刻握住盲杖站起来。
陈政年也跟着,看见医生摇摇头,说“枫”年纪大了,突发心脏病,已经咽气了。
噩耗如同风,猝不及防扑过来,陈政年第一时间望向何乐为。
何乐为表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不出太多难过,又好像特别难过。
陈政年选择了保持沉默,在把“枫”的后事安排好之后,终于没忍住摸上何乐为的头,轻轻地把人拢进怀里。
“何乐为,别难过。”
何乐为靠在他肩头,鼻子“哼”了一下,泪珠最后还是掉下来。
这天,他和他的狗道了别,却跟送狗的人重逢了。
第2章 绑定
何乐为很早就知道有“Be your eyes”这个软件了,可惜他从来没有使用的机会。
眼睛刚瞎的那几年,借住在小叔叔家,说不上多好,但至少吃喝不需要自己负担。
后面长大一些,搬回过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在盲校学习的技能也已经足够应付独立生活。
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在客服工作中遇上某些蛮不讲理的买家,何乐为一个单身瞎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然而今天遇上的事有些棘手,他的残疾证不见了。
由于不经常出门,何乐为很少有需要用到残疾证的地方。
坏就坏在,昨天社区给他打电话,说残疾补贴出了点问题,喊本人务必拿上证件到现场去登记,何乐为这才把积灰许久的小本本找出来。
刚拿到手上的时候,还感觉挺有分量。
指腹摁着上头的盲文,一时给摸高兴了,结果手一抖,证件与掌心擦身而过,掉到地上之后就怎么也找不回来。
“诶,真是奇怪了!”何乐为撅起屁股,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板,手像搓麻将一样在柜子底端胡乱摸索。
还是没有!何乐为有些泄气,低声嘟囔道:“时间要来不及了。”
他可不想给别人留下一个残疾人不守时的印象。
可是身边的朋友们大多跟他一样是视障,就算不是,身体多多少少也有缺陷,都自顾不暇,更别谈帮忙。
何乐为一瞬间有过求助小叔叔的想法,然而很快又打消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