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一切宛如新生。
一道晨曦透过窗棂照进了寝房,刺破黑暗。
姜云婵坐在罗汉榻上,就着光线修补着桃花灯。
她第一次做花灯,才知道花灯这般难做。
竹编骨架上全是毛刺,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
糊灯面也是个细心活,若有一点分心,要么糊出褶子,要么纸张扯破了,又得重来。
她只是补一个灯,就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若是要做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从设计到制作,只怕费的心力只会更多。
虽然她也并没有很喜欢谢砚做的花灯。
可这盏桃花灯光线适宜,晚间睡觉时点着刚刚好。
所以,她必得要补好!
必须补好!
姜云婵怀着这样心思,手上的动作反而越发慌乱。
灯面糊一次,破一次,怎么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什么都来不及弥补了。
她仍不停地一次次尝试,忽而,竹编骨架断了……
门吱呀打开。
扶苍挪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姜云婵面前,轰然跪地,“二奶奶,世子……殁了。”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残灯从姜云婵怀里滚落,桃花灯被摔得支离破碎。
风一吹,四散了。
姜云婵蹲身默默捡着碎片,良久,“哦”了一声。
不辨喜怒。
扶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将谢砚的遗物呈到了桌子上。
“这朵白花应当就是解药,可能已经没用了,二奶奶自行处置吧。”
说完,扶苍退了出去。
姜云婵的目光睇向桌面。
他的盔甲上镶满了沙石飞砾,还有密密麻麻被打穿的小孔,血迹从小孔中渗了出来,将盔甲原本的颜色掩盖,殷红而黏腻。
叠好的盔甲上,放着一枝光秃秃的花杆,只剩一片花瓣恹恹耷拉着。
一阵轻风吹进门。
最后一片花瓣也终于离开花茎,摇摇坠落。
姜云婵伸手去接。
小腹忽而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混沌的天地中,她恍惚瞧见山崖之上,荧荧火光随风摇曳。
血淋淋的手臂轰然垂下,光点也随之坠入无尽深渊。
日升月落,关于他的一切埋葬在了那个暗夜中。
她再也等不到长命百岁的第一百盏灯了……
第84章 第84章
四年后,北盛京都。
正是桃花灼灼的季节,姜府中三里桃花盛开,清雅的香气甚至能飘进一墙之隔的皇宫中。
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丫鬟一字排开,手中托盘呈着江南新供上来的丝绸。
盘着小盘髻的少妇人正一一验看货物。
“今年锦绣坊送上来的浮光锦不错,三娘你挑一匹好的,送给兰妃娘娘。”
“夏竹你择日去趟姑苏锦绣坊,给张掌柜送一尊金佛去。”
“姑娘要赏张掌柜,直接送金锭子,或是让镖局送金佛不就好了?何苦要要奴婢千里迢迢去趟江南?”夏竹扶住少妇人,皱了皱鼻子,“奴婢还要伺候姑娘呢!”
“你是我身边的人,亲自去送赏,也算给张掌柜撑面子,他心里感激,做起事来自然也就更卖力些。”姜云婵点了下夏竹的鼻尖,“给别人一分好,要让别人记得十分恩,这是治家之道……”
姜云婵说到这句话,顿了顿,不再言语,默默去桃花树下的石桌前看账去了。
自四年前,玉麟军大胜虎贲营后,秦骁一路攻入京中。
李宪德被围困在李清瑶死的那个山崖上,走投无路之际,他的宠妃为自保,将他一把推下了悬崖。
李氏江山也因此葬送在了黄河口。
之后,秦骁民心所向,顺利登基。
他也知道自己的基业其实有一大半是谢砚打下来的,故称帝后,追封了谢砚公爵,将姜云婵接回京中照料。
但姜云婵不想再回侯府,不受诰命,只在从前她帮谢砚代管的布坊扎了根。
四年时间,她将姜氏布坊重新撑了起来。
如今的姜氏,已经是北盛第一大布商,还收回了姜家从前的商号。
姜云婵的生活忙碌了起来,可眉宇间却没有了往日的疲惫,反而多了几分昂扬生气。
夏竹跟着姜云婵也受教颇多,如今也能管着江南的铺子了。
“姑娘有一年没回姑苏,不若带着孩子一起回去看看?”夏竹递了盏茶给姜云婵。
姜云婵并未抬头,“东陵新帝新后大婚在即,圣上令我们姜家准备丝绸贺喜呢,哪有空闲回去?”
“娘亲!”
此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粉团子从桃花丛中,飞奔而来。
猛地扑进了姜云婵怀里,粉糯糯的脸在她怀里蹭了蹭,“娘亲,后天陪我去逛花朝节灯会,好不好?听说京都来了位特别会做花灯师傅,会做超级大的凤凰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