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灭了,郎君也不见了。
她从哪条路来,又从哪条路去。
姜云婵陷入了更沉重的怅惘之中。
那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又该去哪?
幼时落入这种无路可走的境况时,起码身边还有夏竹陪着,有爹娘的些许家资傍身。
如今,夏竹不知被支去了哪儿,仅有的家资放在嫁妆里,也拿不回来了。
姜云婵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方才对月向父母说的话成了笑话。
茕茕孑立,孑然一身,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是初夏的夜,她却觉得比严冬还冷,她环抱着自己,紧紧抱着,可从湿透的嫁衣汲取不到一丝温暖。
此时,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却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封路!捉拿贼人!”谢晋的怒声在街角尽头响起。
随即穿着铠甲的士兵们步履齐整涌入巷子里,挨家挨户地寻人。
他竟调动了随他进京的冀州营!谁能躲过军队铁骑的搜捕?
姜云婵顿时心如死灰,无力地仰靠在菜筐上,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
或许她可以随菜农一起回定阳侯府,找世子帮忙。
只有世子能抗衡谢晋的魔掌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也是这个办法让姜云婵更觉无力。
她费心筹谋了三年,不过才离开侯府三个时辰,却又以最狼狈的方式回去了。
真窝囊!
姜云婵微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她像个被抽取三魂七魄的躯壳,随着板车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空气越来越稀薄了,那种让人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氛围再度侵袭着姜云婵。
她知道她已经回到定阳侯府了。
第13章 第13章
姜云婵紧咬住唇,齿尖处渗出血丝,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年爹娘用自己的命拖延时间,才护住她和夏竹从马匪手里逃脱。
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她必须想办法活着,好好活着!
姜云婵张望四下无人,趁着夜幕往闲云院去了。
彼时,侯府正宾朋满座,贵客迎门。
“谢大人怎的还不拜堂!这不让大家伙儿干着急吗?”
“是啊,吉时都快要过了,到底什么情况?”
……
几个已经喝醉的世家公子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拜堂的时辰定在戊时,眼下都快亥时了,新郎新娘还未露面,也不怪宾客有怨言。
姜云婵趁着前厅混乱,垂着头穿行而过,到了谢砚寝房外。
屋里灯火通明,贴着大红喜字的窗纸上映照出一长身玉立的侧影。
君子行止端方,单一个挺拔的背影都叫人敬畏。
姜云婵在门前踟蹰许久,心虚地低声道:“云婵……求见世子。”
里屋的人身形僵了须臾,却没回话。
姜云婵也不知是她声音太小,里面的人没听到,还是大婚之夜贸然来找世子,过于僭越,世子不悦了。
姜云婵紧绞袖口,雕琢用词。
不远处的翠竹林里,忽现一串火把疾疾前行,正往闲云院来。
“冀州营丢了一千两军饷!我等奉命挨家挨户搜查贼人!”粗犷的叫喝声传来。
姜云婵心头慌乱,敲了敲门。
不成想那门本就虚掩着,姜云婵险些一个跟头栽进了房中。
她在门内定住脚步,抬起头来,只见五步之遥的距离,谢砚正在穿喜服。
中衣尚且松垮着,隐约露出锁骨之下坚实的肌肉。
姜云婵双颊红透,窘迫地垂下了头,“对不住,表哥!我不是有意的。”
谢砚似乎此时才察觉姜云婵,怔了须臾,一边不疾不徐整理衣襟,一边问:“妹妹,怎么会在此?”
“怎会,在我的洞房?”谢砚补充道。
这句话让姜云婵更无地自容,破坏人家良辰吉日实在不妥当。
她一时又窘又愧,跪在地上,盈盈垂泪:“表哥,我在顾府没有瞧见淮郎,淮郎不知所踪了,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姜云婵哽咽得语不成调。
谢砚整理好仪容,沉静的眼神睇了过来。
只见姑娘艳烈的嫁衣湿透,铺散在地面上,一袭青丝结满了亮晶晶的雨珠,泠泠水眸雾气氤氲。
粉腮上的泪痕一直蜿蜒到左脸伤疤处,脖颈上、细腕上布满淤青。
似一朵被淋湿的新桃,刚要盛开,就快要凋零了。
只一张檀口声声唤着“表哥”二字,柔柔的,软软的。
不似平日总“世子世子”的,那般冷硬。
谢砚眸色深了深,“妹妹先起来,慢慢说。”
温润的音质是姜云婵在这个支离破碎的雨夜里,听到的唯一能抚慰人心的梵音。
她感怀涌上心头,跪上前几步,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求表哥帮帮我,大爷、大爷要将我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