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菲一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神色黯了黯,继续道:“十年前的那一天,我去过你家。”
经秦铮这么一提示,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便浮上了心头。
谢一菲这样的性格,很少去参加同学聚会,从小到大只有有数的几次。他知道的应该是她大一那年的校友会。
谢一菲所在的高中考药科大学的并不多,但因为是本地的高校,几届学生凑一凑也能凑出一桌来。
那次校友会是谢一菲高中时曾暗恋过的一个学长组织的。虽然那段暗恋很短暂,短到在他们成为大学校友前就已经结束了,但面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心态总归还是有所不同的,所以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还很重视。
聚会的前一天,她特意翘掉了选修课,用省下的生活费买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很简单的款式,但难得剪裁合身,穿着很素净,是她喜欢的风格。
但是在离开商场前她被一个女孩撞了一下,女孩手上的奶茶洒了她一身,她只能去卫生间换上了那条新买的裙子。
虽然遇上了意外,但穿新裙子的心情总是不错的,可是她那天的好心情只持续到进家门之前。
那时候正是附近邻居吃完晚饭在楼下乘凉聊天的时间,她在家门外遇到了奶奶和她的几个老姐妹。
见她穿着新衣服,奶奶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谢一菲的心也因此提了起来。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奶奶没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外人看热闹,就开始扯着嗓门数落她败家不懂事。
奶奶重男轻女,对她这个孙女和“灾星儿媳”不好在一众老街坊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可是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当着别人就开骂的,偏偏她又不能直接走开,否则就应了那句“一身反骨”的评价,而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回到家后迎接她的会是更不堪的咒骂,甚至爸妈也会被牵连。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她仿佛还能想起自己当时的感受——邻居们或审视或怜悯或无所谓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那条裙子也就八十块而已,在当时而言也就是其他同学一顿肯德基的钱。至于吗?
最后终于等到奶奶骂累了,她才离开。忍着气跑回家,家里却空无一人,她连个诉说委屈的对象都没有。
她难受极了,愤愤脱掉那条裙子甩在床上,而眼泪在她跑进家门的一刹那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没有开灯,仿佛只有黑暗能包容她的失控。但她的房间外恰有一盏路灯,冷白的灯光从窗子上透射进来,让她的房间里不至于一片漆黑。
她坐在床边默默落泪,无声地想着心事,直到被清脆的关门声唤回了神。
她以为是家里人回来了,连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可家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那刚才的关门声从何而来?
她记起家里的门锁出了问题,平时都要很用力才能关上,一定是她刚才心不在焉才没关牢。
谢一菲越想越害怕,所以刚才有什么人进来过吗?
这么想着,她连忙跑去窗边往下看。
其实不指望能看到什么的,却恰巧看到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她家窗下飞驰而过。他身上的白色衬衫被夏风鼓动得猎猎作响,一眨眼的工夫,他人已经淹没在了夜色中。
自从谢一菲答应辅导秦铮的英语后,他就时常会去她家,所以刚才的不速之客是他吗?也或者他的路过只是巧合?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了她只穿着内衣的样子……一想到这些,谢一菲就觉得害臊又懊恼,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恼火。
后来,那件事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也就被她渐渐忘记了,但那晚他穿着白衬衫骑着单车划破夜色的画面却牢牢印刻在了她的脑中。
此时想起来,她好像还能闻到那晚夜风中合欢花的味道,而那晚那个让她害臊又懊恼的猜测也在十年后的今天得到了证实。
“你那天找我什么事?”
她也不知道时隔这么久再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可能只是不想让这一刻的沉默蔓延吧。
“找你问几道英语题。”
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
他却笑了笑又问她:“你信吗?”
其实从后来的事情走向也能猜到,他之前找她辅导英语多半只是个借口。
可即便是算计,在如今看来那也是真诚的,因为他算计的目的很真诚,只为她。而如今他们的相处倒是少了很多迂回曲折,可心境却复杂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