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她们被病痛折磨,我就会想我妈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严重的溃烂、感染,甚至被癌臭困扰着,失去□□还不够,还要失去爱,失去正常有尊严的生活……遇到她们有人离开,我也会觉得非常的难过和挫败,很长时间都无法从那种打击中走出来。”
谢一菲又想起何婷婷对他的评价——最有温度的医生。所以在其他人看来他近乎于麻木的冷漠,其实都是他掩饰情绪的保护色而已。
谢一菲轻声问:“所以,我师母去世时你才会那么难过吗?”
这是长久以来,他们第一次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
他呼出一口气:“虞老师和我妈很像。”
一样被丈夫背叛,一样有一个不懂事的儿子,一样罹患了乳腺癌。
秦铮:“因为她和我妈很像,还因为她是你在意的人,所以我特别想要治好她。我治愈过不少患者,多她一个不多。可偏偏那结局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师母离开后,秦铮有一段时间很反常,以往在谢一菲需要他的时候,不用她说,他就会出现,但是那段时间,他像是在逃避什么。
她想起宋良说过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当时她能理解师母的离开给作为主治医师的他的打击,也能理解他面对她时会感到自责。但明明更难过的应该是她,那时候他该做的是给她肩膀给她依靠。但是他没有。这让她怀疑他会不会再一次突然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像多年前一样。那种心飘飘荡荡无所依傍的感觉折磨着她。那时候,她以为他终归是她抓不住的流水握不住的风,所以她选择分手。
但是这一刻,她似乎能理解他了。
谢一菲:“你已经尽力了。”
秦铮抬起头,望着天边铅灰色的云:“医生凡事都该尽力,但又最怕听到这两个字。这意味着,已经尽力了,但还是失败了。我妈走的时候,我除了难过什么也做不了。十几年后面对虞老师时,我能做的已经有很多了,可是结果还是没有改变。”
谢一菲很理解这种心情,师母的离开一度让她觉得很讽刺——导师半辈子的心血
,还有她的,他们这么努力,都留不住自己最亲近的人。
这让她一度陷入自我怀疑,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做的这些是否有意义。但是是他,是那天他办公室外的小男孩,还有她无意听到的那段对话改变了她。
“所以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吗?”她早已知道了答案,但她就是想听听他的想法。
秦铮说:“最难受的时候确实这么想过。总有患者问我治疗的性价比,我最初觉得很困惑,如果能治为什么不治呢?后来我想,如果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将她们一个个送走,那她们不如不要治疗,还能好好享受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谢一菲:“那现在呢?”
秦铮像是思考了一下说:“医学进步再快,也无法完全匹配上公众的期望。救治的失败,并不是医学的无能,而是对生命进程的尊重。就算不能治愈所有患者,但我最起码可以让局部严重溃烂、溃烂合并感染、感染至癌臭的患者,变回一个正常人,有尊严的生活。”
谢一菲想到了一句话——“我们只能相信,这大概就是渺小人类最基本的神性。”
她忽然好想哭。
这一年她失去了最敬重的师母,好在命运待她不薄,把秦铮留在了她的身边。
他是命运早已铺设好的伏笔,也是上天给她最好的馈赠。
她忍着泪意笑着问:“对了,你上次说找能做鼓房的装修公司报过方案,是哪家公司?”
秦铮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问这个干什么?”
谢一菲有点不好意思:“既然鼓房是给我用的,那装修不得问问我的意见吗?”
那张轻俊的脸在短暂的错愕过后缓缓绽出一个浅淡的笑,那笑容背后像是藏着惊喜,似乎也藏着一点如释重负。
“你想好了?”他问她。
谢一菲:“我那房子月底又该交租金了,本来就有点犹豫,房东阿姨又要涨价,想想我那微薄的工资,我决定还是去投奔你吧。”
谢一菲态度轻松,对比之下,秦铮就显得有点严肃。
“你想好了。”他还是那句话,“我家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搬进来可就别想轻易搬走了。”
谢一菲故意问:“我想走的时候难不成还不让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