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菲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
但她很快重新整理好心情,过去和老专家打了个招呼。
看着秦铮客气地和老专家寒暄,她忽然想起他似乎说过她这个人很具有欺骗性,可他又何尝不是?
在患者面前,他专业严谨是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主治医生,在周意芝这些前辈面前,他谦逊有礼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优秀后辈,可是在她面前,他总是强势的、有距离感的,让人捉摸不透的。
不多久,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会议在九点钟正式开始,会议内容分为几部分,先由明德汇报项目的背景,以往取得的成绩,以及本次试验的目标。然后由谢一菲汇报二期试验的方案以及方案的执行情况。最后是秦铮汇报试验收集的数据并评估其质量、有效性和可靠性。
那些数据谢一菲都熟悉,但是结论是秦铮给的,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却是她这两年工作的缩影,当他说到“本次试验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为该药物的研发和临床应用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时,他忽然看向汇报台下的她。
她无法否认,尽管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东西,但是作为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他曾给予过她很多力量。
因为师母的离开,她一度很迷茫,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浑浑噩噩地被周遭人簇拥着往前走,直到不久以前,那场春雨过后,她又去了一趟医院。那天她是去去医务科签署结题文件的,但临走前忽然想起了自己上次落在秦铮那里的伞。
那天是周二,是他出门诊的日子,她就想趁他不在去病房那边碰碰运气。
可惜她还是没找到那把伞,因为当时秦铮的办公室里有人。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门诊而是在办公室,但是既然来了,就这么走了又挺怂的。所以,她究竟要不要找他拿伞呢?
就在她在他办公室门口徘徊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小男孩撞到。
病区里很少有孩子,如果有,那背后大概率掩藏着一个令人无奈心酸的故事。
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怯怯为差点撞到谢一菲道歉。男孩子很漂亮,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又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头发略长,发尾卷曲,有点混血宝宝那味儿。谢一菲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见过他。
她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穿着白大褂的秦铮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和一个小男孩说话。清晨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内投射进来,为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堵上了一层光晕。
那应该是前年的夏天。
比起那时候,小男孩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婴儿肥也褪去了一些,黑瘦了点,更有男孩子的模样了。但是他实在太漂亮了,所以她还是认出了他。
“病房里不能乱跑哦,你家大人呢?”和他说话时,谢一菲的声音都忍不住变得很温柔。
“我妈妈在里面。”小男孩指了指秦铮办公室的门小声说。
乳腺癌对于越年轻的患者来说越麻烦,小男孩的母亲三十出头,显然属于这个类型。谢一菲记得何婷婷说过一些她的情况,据说她找到秦铮之前已经做过一次手术,可是不久后就复发转移了,之前的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显然已经有放弃的想法了,她这才找到了秦铮,进行了二次手术。
听说这事时,谢一菲很为这位年轻的妈妈和她的孩子难过,后来再没见过他们,她也没敢多问,转眼快两年了,没
想到还能遇上。
办公室里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有秦铮的,还有一个温柔的女声。
谢一菲鬼使神差地没有离开,小男孩也很乖,跟着她一起在门口偷听。两人说话声音不大,谢一菲几乎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只偶尔男孩妈妈情绪激动时,她能听到她在感谢秦铮。
谢一菲心中隐隐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她悄悄问小男孩:“妈妈的病是不是好多了?”
小男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孩,兴奋地点点头:“她现在能上班,还能去接我放学。”
看来他母亲的病情确实已经被控制住了。
谢一菲知道以孩子母亲的情况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治愈没那么容易,但能把病情控制住就已经是奇迹了。她还记得当初所有人提及小男孩妈妈时,都是一副惋惜的态度,大概在所有人看来,这位可怜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谁也没想到,21个月过去了,她就像绽放在初夏的花,经过一夜的风雨非但没有凋零,反而向阳而生,逆风翻盘了。现在的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照顾家庭,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