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试图想着阿不和安娜施咒,杖尖多少能冒出几缕白雾,但后来他连白雾都无法召唤了,他闭着眼睛时却发现阿不与安娜的面孔已经模糊,他离开家虽然还不到三个月,但发生与接触到的事情都远超过去十九年他了解的一切,他曾经自诩在特辖区那样困苦的环境中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从容不迫,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变了,福克斯曾认为他缺少的愤怒他有了,但就像是往一个固定容量的杯子里强行塞进一块石头那样,原本盛满的水便流了出来。
他愈发不快乐。
“如果你觉得难以忍受,我们就一起去淘汰有栖川萤,”格林德沃很认真地说,“然后你就回家去。”
阿不思抬头看着他,眼前男人的面孔没有任何撒谎或是演戏的痕迹,但阿不思明白他是有把握的,他那两只并不相同的眼睛看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准清晰,他有把握自己不会就这么放弃。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阿不思望着他。
“当然。”格林德沃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于是阿不思便问了:“你能掌握召唤咒吗?”
格林德沃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羞赧和尴尬,他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拇指,很轻地摇头:“不行。”
但阿不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又补充:“召唤咒的效用其实不大,记载中它主要用于对抗一种名为摄魂怪的魔法生物,但它们在魔法监狱关闭之后已经消失很久了,所以我认为就算不掌握也没什么关系。”
他语速很快,但阿不思明白这样一个极其好强的人要承认他有某些事情做不到还是很难,他在掩饰某种情绪。
“我也不能。”阿不思很坦然地说,“我试过很多次,但我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能支撑这个魔咒。”
“不快乐也无妨。”格林德沃如他预料之中说,“从某些角度来讲,快乐是会变成软肋的。”阿不思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他同时记得坎德拉很久之前给他讲过的故事,类似快乐与热爱的情绪总是能成为主人公的力量。
但他有那样的感情吗?他不清楚。
“我不想成为那种被仇恨驱使活着的人。”阿不思说,他其实不想这么说,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能够倾诉的对象,“我觉得那样会很可怕。”
格林德沃凝视他:“那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阿不思在很短的一瞬间想说是的,因为他并不算很了解格林德沃,他对对方的全部感觉就是这个人活着的目标很单一也明确,他几乎不做任何与那件事无关的事情。但他又随即想起了那个曾在帐篷之外冲他笑的女人,或许对于格林德沃来说也有所谓的软肋?所以他才能在那只如常人似的蓝色眸子里看到稍许温情。
“我觉得你不是。”阿不思说话之前似乎看到格林德沃微微张了一下嘴,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在自己回答之后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很久之后才轻声说,“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自由的滋味,我想去海边,想在无边无际的浪潮中像鱼那样游泳。”他年轻的脸上露出向往神色,阿不思在那个瞬间,很强烈地觉得他应当有快乐。
“会有那么一天的。”于是他笃定地说,“你所想的,一定都会实现。”
但话是这样说,深陷回环中的阿不思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为了节约实际上节约了也没有什么意义的时间,他与格林德沃开始在尼莫岛中开启扫荡模式。
只是这样一来,他杀的人就更多了。
阿不思开始厌恶自己,晚宴上许多人在笑,他却想起那些面庞在自己面前僵硬麻木,瞳孔涣散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几乎在满屋子的美食珍馐中吐出来。
于是他又躲开玛奇班到外面,然后与以前一样,格林德沃很快找到了他,这一次看到他脸色不好,对方又递过了手帕来,还是那一块阿不思拿过几次但回环过后又会丢失的手帕。与这个一无所知的格林德沃对过暗号之后他独自回到城堡,用格林德沃教给他的混淆咒弄坏了训练室里的摄录机,然后他径直往八楼去了,格林德沃曾说过经过楼梯旁的帷幔之后墙上会有一个画着可怕怪兽的挂毯。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但阿不思仔细观察却发现,那只像无毛绿色大猩猩似的怪兽好像也并不是很可怕,甚至觉得它凹凸不平的光脑壳有些可爱。
我想要见到我母亲。他在脑海中清晰地想着,然后过了几秒钟去推那堵墙,墙面光滑毫无变化,显然并没有聆听他的请求。
好吧,看来有求必应中的那个“求”也并不是什么都可以。阿不思又放低了标准。我想要见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