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来问,还是我说?”格林德沃先开口,他不疾不徐,态度与表情都非常平缓。但阿不思有些担心:“在这里太久,节目组不会起疑吗?”
“不用担心,”格林德沃摇了摇头,虽然阿不思总觉得自己无法在那张脸上聚焦,但他恍惚对方笑了,“这里的时间是凝滞的,我们就算在这里待上十几年,对于外面的人而言,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时间。阿不思意识到自己又因为“时间”而遇到了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如今被困在时间里,又因为格林德沃的“邀请”而跳脱在时间之外,他一时间觉得像是被捉弄,便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个面容有些模糊的格林德沃沉默而耐心地望着他。
这样近的距离看去,阿不思才发现他穿着准备日当中访谈时的那套黑色长袍,这种看上去就很古老的服饰他从未见过,不管是特辖区还是任何地方。于是他忍不住问了一个并不那么重要的问题:“这是什么衣服?”
“这是魔法世界还未没落之前,大部分巫师的装束。”格林德沃回答,“我猜想那部分历史你是知道的。”
阿不思点头:“我在特辖区时做监管局的文件整理工作,所以阅读过战争时期的历史。”
“魔法世界没落之后,巫师装束、大部分法器与魔法书籍都被销毁。现在有关魔法的几乎所有遗迹,都只存留在几间魔法学校里。”
这部分阿不思也是清楚的,但同时他也明白,胆敢在全球直播中披上巫师长袍的格林德沃做出了何等勇敢的事情,那是对于凡种社会和核心政府的宣战和挑衅。
他对于身边的男人产生了崇敬,并且认为此前将之反复参与节目的行为归咎为暴虐而感到非常惭愧,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慌张地接着问:“我为什么会进入回环?是因为接骨木魔杖吗?”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关键,格林德沃沉默了几秒钟,阿不思感觉脸颊发烫,又试探着补充:“格林德沃先生?”
“叫我盖勒特就行。”格林德沃说,这句话话音落下,阿不思突然觉得他的面孔清晰了许多,与“外面”的那个确实有些不同,好像要更年轻一些。
阿不思讷讷地点了点头,于是对方接着回答他的问题:“关于你为什么会进入回环,我认为有接骨木的原因,但不完全是。因为接骨木魔杖效忠过的选手至少有十几名,可据我所
知,真正进入到‘幸存回环’的选手,只有我与你。”
“‘幸存回环’?”
“这是我自己的定义,因为这个时间回环是除非回环者获胜而不会终止的。”
这个结论与阿不思的猜测基本一致,但他想听的远不止这些。
格林德沃也明白他的想法,便又说:“之所以说接骨木不是回环关键还有一个原因,我在过去的四年里都使用了接骨木魔杖,但只有第一年进入了‘幸存回环’。”
“但你仍然赢了。”阿不思说。
“因为我在第一年积蓄了足够的,”格林德沃斟酌了一个更准确的词,“知识。”
“所以你只回环了十四次?”
“对,前四次我掌握了特殊级别咒,后来我开始借阅书籍,想要了解魔法的本质。”
“那您了解了吗?”
“没有。”格林德沃摇头,他反问道,“你见过大海吗,阿不思?”
“见过,但只是在飞行器上远眺了片刻。”
“魔法就是大海,然而我所窥见的还不如一抔水中的分量多。但即便如此,凡种已将我视作‘最强’‘奇迹’与‘天才’,可我知道我自己在什么位置,四年前的最后一次回环中我在非本意的情况下意外获胜,因而失去了汲取更多能力的机会。”他望着阿不思,“但你不同,你还有无限的时间。”
阿不思沉默了,他不敢与之对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只想回家,知晓更多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都觉得痛苦了。
是的,很痛苦。就像是格林德沃说的那样,他看到过大海,也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广博,但他比被困在特辖区时还要痛苦许多倍,这不是因为吃不饱,也不是因为要整日劳作,而是源于他明白自己在这世上是何等的孱弱、卑微、毫无自由。
“我想回家。”他说,这是毫无隐瞒的一句实话,他隐约有些后悔了,他知道格林德沃在把他往一个自己未曾去过的地方牵引,那里没有回头的路。
“你当然可以回家。”格林德沃说,“这场游戏你是必胜的。”
“但你要输了,我回家的前提不是战胜所有人吗?”阿不思很费解,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昔日不败的光环转移到了对手身上,他不该愤怒吗?他不该不甘吗?他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