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看着他,异瞳像野兽似的彻亮。
“你救不了他们。”
阿不思的声音也冷了下去:“我必须一试。”
盖勒特的手却不松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火焰是什么,这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也最黑暗的武器,这是一道门,也是一把锁。
阿不思猛地转身,盖勒特立刻觉得自己的手背像被一道锋利的刀刃砍过,他低头一看,鲜血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他吃痛之后下意识松开手指,阿不思的袖口在他指尖像冷水一样拂过,他挣脱他的束缚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穿过了蓝火。
盖勒特在火焰的另一端站着,鲜血顺着手指在他脚边聚了一小滩,他不想止血,任凭它那么流着。
——
阿不思立刻清点人数,一共是二十九名,他来的太晚,其中已有二十六人死去。
他立即将还在缠斗的三名幸存者分开,但他们比起死去也好不了多少,其中一个人的眼睛瞎了,另外一个耳朵被直接撕掉,最后一个要更惨,他的腹部有一道刀伤,内脏与肠子裸露在外。
阿不思把三个人捆在一起,然后用纽特给他返回的门钥匙送走,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想要就地将其他人的尸身埋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脚下却踩到了一条项链。
他记得这条项链,出现在梅恩·坎伯兰的脖子上,巨大的绿色宝石和纯银链条,精致而华美。
但现在它沾满血污,银链被砍断了,切口处很平整。
阿不思做梦一样将它拾起来,他不知道盖勒特筛选这些人的条件,但现在他知道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并肩作战的人疯了,他变成了曾经他们最痛恨的样子。
梅恩·坎伯兰死了。
她的裙子被撕碎,羔羊般雪白柔软的胸口塌陷,脖子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绿眼睛已经散焦,无神地望着天空。
阿不思膝盖发软,他脱下自己的长袍盖在梅恩身上,而后他发觉自己站不起来,不得不在女孩的尸首旁跪下去。
“她救过我。”阿不思感觉到自己身后的火焰分开,那个人走进来,就站在不远处。
“她救过我的命,也救过你的。”阿不思缓缓回头看着他,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盖勒特·格林德沃,你不光杀了无辜者,你还杀了一个对你我有善意有恩情的人。”
“核心城一半的居民都资助过我。”盖勒特说。
“她在核心城想要你的命,补给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给了我一剂强心针!”阿不思厉声,“她不是玛丽·拜尔本!”
盖勒特沉默了三秒钟:“她是个凡种。”
“所有的凡种都该死吗?”阿不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或许过去的日子他们过得太难,以至于没有认真讨论过这样最基本的问题,他们在看待凡种和如何与凡种相处的问题上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分歧。
盖勒特没有说话,但阿不思能读懂他的表情,他即便不这么认为,也不会认为自己和纽特决定的“与凡种讨论共存”是一个正确的方向。
“你没必要干涉我的做法。”阿不思听到他的声音,很陌生,像是来自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你如果要这么做,我不能不干涉。”阿不思也很强硬,他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也能够站起来。
盖勒特转过身去,他做出结束对话的姿态:“我有分寸,不会阻碍你和你‘盟友’的高尚计划。”
“然后呢?”阿不思在他身后用尽他最大的音量,他指着他们身边伫立了半个世纪的高墙,“我放任你也去修筑这样的高墙?我看着你去奴役凡种?”
盖勒特的脚步顿住,他一字字咬牙切齿的说:“他们活该,那是他们应得的。”
阿不思发出一声嗤笑:“几千万凡种,都活该吗?文达?蒂娜?比尔?奎妮?”他一连说出许多名字,每说出一个都觉得异常痛苦,“还有那些帮过我帮过你的,不是他们你能站在这里吗,我能站在这里吗?”
盖勒特沉默下来,蓝火灼烧着他的面颊,让他原本以为冷硬的心脏出现了波澜。
“盖勒特,我们能结束这一百年的痛苦,我们能创造一个所有人都幸福生活的世界。”阿不思看出他动摇,便再度试着劝说他,然而盖勒特回过头来,整个人几乎融入到蓝火中,他脸上有一种阿不思从未见过的,交杂无奈与悲哀的笑容。
然后他开口了,每个单词都被火舌卷着,听上去支离破碎。
“幸福不是我的人生目标,阿不思。”
——
阿不思听到他的声音,像是冰水般从耳畔流到胸口,而后像是迷雾飘散,他终于看到了此前自己曾经怀疑过,却又无法定论的东西。